云醇并没有同沐远霜进一步解释。
正当他想该如何说明竺轩与天绝阁的关系时,沐远霜突然动了。
云醇一怔,看向沐远霜离去的方向,脸色也跟着一变。
南方天空红晕燎原,浓烟滚滚,遮天蔽日。
南方是苏园。
云醇追着沐远霜冲到苏园门前时,火已烧着了半座园子,火舌攀着柱梁房檐,噼噼啪啪,火星四溅。
苏园却安安静静的,只有燃烧的声音。
还有一种异样甜腻的味道。
云醇脸色大变。
竟是焚心。
焚心是天绝阁的密制毒药,无色无嗅,本是无毒无害的东西,却绝不能遇火。一旦焚烧,方圆十里毒气弥散,神鬼难免。在天绝阁的秘境里,有一处腐尸地,专门处理门内人的尸体,腐尸地常年种植焚心,年年都烧,年年都植。没有人能轻易靠近腐尸地,也没有人能得知天绝阁到底死过多少人。
沐远霜似乎也觉察了异样,却只是简单掩了口鼻,径直冲入了火场。
云醇伸手欲拦,却被沐远霜闪身躲过,眼睁睁看着他冲进了苏园。
云醇举步欲追,却只能僵在原地,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药箱。
他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什么,正在撕裂。
一个声音告诉他,冲进去,死也要跟沐远霜在一起。
还有一个声音死死拽住他的脚步,把他钉在原地。
他不能去,他是沐远霜的后路,他应该相信沐远霜,也应该相信自己。
所以云醇站在那里,一眨不眨的盯着苏园的大门。
他不知道盯了多久,似乎大约只有半刻钟,他已觉得全世界都漫溢着恐惧,冰冷。他的眼膜充血,表情僵硬,四肢冰冷,似乎毫无知觉。
他不由发抖。
他只能将眼睛睁大,睁到最大,盯着那个火铸的入口,连大口呼吸都不敢。
当他看到沐远霜慢慢走出火场的时候,干涩的发痛的眼眶忽然有些发酸发热。
沐远霜一步步走出来,白衣清隽,纤尘不染。从一大片盛放的红莲中缓缓行来。
这才是沐远霜。
云醇险些要跪下。
沐远霜面无表情的走向云醇,手里紧紧攥着一枚玉佩。
玉佩边缘完整,心却已失了。
云醇扬起的嘴角忽然僵在了那里——
沐远霜无声无息的走到云醇身侧,然后直直倒了下去。
沐远霜睁开眼睛时,云醇正凑过来看。
见他醒了,云醇松了口气:“沐先生感觉怎么样?”
沐远霜皱了皱眉,不答话,只盯着云醇。
那目光冷然,隐隐竟有锋锐之气,傲厉逼人,像刀子直戳云醇的心口。
沐远霜在质问他。
云醇一时有些心寒,却也知道他需要给沐远霜一个解释。
云醇从怀里拿出一个白玉长颈的小瓶子,递给沐远霜:“沐先生,这是焚心的解药。只是我这次带的不多。只能暂时抑制毒性蔓延,您不妨拿去,看看配方。”
沐远霜动也不动,只是目光更冷厉了些。
云醇被他看得胸口隐隐闷痛,却强迫自己仍旧直直回望着沐远霜,稳声道:“天绝阁有规矩,救命还命。先生救云某一命,云醇理当鞍前马后,衔环以报。”
沐远霜敛眸,伸手接过了白玉瓶,看了半晌,忽然讽笑:“那么你这样跟着我,是还命?”
云醇一颤,咬牙。
自然不是。自然,不只是这样。
沐远霜阖目,缓缓收了笑容,淡淡道:“苏韵死了。”
云醇一惊:“苏公子……”
沐远霜冷了声音:“死了。”
云醇沉默,忽然单膝跪在了沐远霜床前:“沐先生,焚心之毒烧灼肺腑,切忌运功,请先驱毒,再思复仇。”
沐远霜不答,只问:“天绝阁在什么地方?”
云醇拧眉,低声道:“在濮州。”
沐远霜冷笑:“濮州?天绝阁立阁百余年,死伤多少人命,区区一个濮州,岂能放下堂堂天绝阁。”
云醇低头:“沐先生敏锐。”
沐远霜瞥了云醇一眼:“去城南买些雪芯草,再放一碗你的血,酉时之前回来。”
云醇不肯起身:“沐先生……”
沐远霜冷哼一声:“我沐远霜的命,岂是谁说舍就能舍的。”
云醇一怔,又一喜,立刻起身:“是,我这就去。”
沐远霜又唤住云醇:“晚上吃粥,忌油辣辛咸。”
云醇嘴角抑不住上扬,却只点头道:“好。我去去便回。”
沐远霜望着云醇关上的房门,想着方才梦里的、苏循在最后的时光里一遍遍重复的话。
他说,会有天使替我爱你。
在沐远霜的理解里,所谓天使,大概就是像苏循一样的人。像苏循那样,陪着他,一起笑,一起哭,一起热闹,一起寂寞。虽然他不认为这陪伴能持续一辈子,因为苏循不能。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他不止一刻的曾经想,如果他能再灵透一些、再敏锐一些,是否就能让苏循一直一直陪着他,或许,能到一辈子。
可是苏循的身体仍旧支撑不住,一夜之间,他所做的努力似乎尽付东流。
他只能看着苏循慢慢死去。计算着日子,听苏循一遍遍的说:
或许会有一个爱他的人,能像苏循一样,一直一直陪在他身边。
一个人的陪伴,或许不是情,但一定是爱。
这话是苏循说的,沐远霜虽然不置可否,此刻却不由想了起来。
苏循说过很多很多,他都记得,只是偶尔才能忽然想起来。
他今日看着云醇,忽然就忆了起来。
云醇爱他。
这并不难察觉。因为云醇几乎没有掩饰过对他的爱慕。
只是沐远霜不信。
既然爱就是矢志不渝的陪伴,如果云醇做不到一直伴在他的身边,那这份倾慕,就不算爱。
不过,这又与他何干?
沐远霜收回目光,起身,拨开白玉瓶的塞子,轻轻嗅了嗅。
焚心之毒确实奇烈,甫进苏园,他几乎立刻就能感受到一阵阵刺痛。以他的功法护身,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而眼下,他也只能勉强压制体内毒素,却已难再分半点余力。
天绝阁阁主绝非善类,他要去找回那失去的小半块玉佩,必须先足够强。
他谁都不会依靠,他会信的只有他自己。
至于云醇,要走要留,实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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