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醇走进药房时,沐远霜正挑拣着铺了一桌的药。
一个药僮恭恭敬敬的候在他身边,不时点头应和,明明被贬的一无是处,却没有半点不悦的神色,反而目中写满了崇拜。
沐远霜稍稍展眉,挑起桌上一束火红色的韭菜:“火稷草,这是谁开的?”
药僮匆匆翻手中的帐簿:“回先生,是城东的沈医师。”
沐远霜点点头:“名为火稷草,实则性温,补血养气,祛寒解湿,培火养元。勉强不错。”言罢,将寸草寸金的火稷草往桌上一丢,补了一句,“不过,也就是权宜之计。”
药僮满脸崇敬:“那么沐先生的意思是……”
沐远霜扫了眼三丈长一丈宽的桌子,淡淡道:“这里的药,除了与火稷草性质相近的,或者性质温和、兼有固本培元的药物,其余一概不准再用。内虚体寒,虚不受补,还敢用大热之物。荒谬。”沐神医冷哼一声,“小心到时热毒攻心,神仙难救。”
言罢,便转身要离开,又驻步,冷然道:“告诉苏韵,这些东西,终究治标不治本。他是功法逆行,至阳转至阴。即便能暂时倍增功力,也是走火入魔之象,绝难长久。想要活命,就针刺永安穴,先废了这一身功夫再说。”
药僮脸色发白,追了几步跟上去:“沐先生这是去哪儿?老爷若是问起……”
沐远霜头也不回:“我去寻药,明晨方归,不必等我。”
走过云醇身边时,沐远霜加了句:“跟上。”
云醇一怔,忽然止不住有些高兴,匆忙跟在沐远霜身后,一并走向后院。
沐远霜带着云醇进了千命山,进山之前,丢过去了一个竹篓子。
云醇背着,跟着沐远霜一路疾行。沐远霜偶尔停下,拔下一两株草药放到他身后的篓子里。
在月上中天时,二人总算到了山顶。
千命山的山顶曾经是一大片坟地,是方圆百里内共用的乱葬岗,后来苏园的老主人看中了这山上草药繁盛,物种珍稀,才买下来,易名为千命山,山顶的坟头被清理填平,变成了如今的平地。
沐远上走到平地中央,那里有一株幼苗,在深夜里一点点长大。
云醇几乎能看出它长大的痕迹。
它不断的长大、长大,好像积蓄了一辈子的力量,全部都用在了这一个晚上。它一瞬破土、一瞬生发、如今,又一瞬长大。
云醇遵了沐远霜的令,站在小苗旁边,寸步不离的守候。
沐远霜似乎知道云醇疑惑,竟解释道:“此物名千命,取自千命山,概由这山上千百精魄孕育而成,原本是苏园主人移栽过来的普通草药,在这里生长的却有补命之效。但也非要十五那日凌晨,阳光照耀的第一朵花瓣不可。”稍稍一顿,又道,“千命花离株即死,记住连根拔。日出时分,多少片刻也不行。”
云醇正色应了,便端端正正的守在小苗身边,等着它长大、等着日出。
小苗长势确实惊人,不过区区一个多时辰,不足寸的小东西已成三尺多高。
云醇忽然抬眸。
风声不对。
有人。
沐远霜眸色一沉,冷冷一扬袖。白绸一展,直冲近十丈外的草丛而去。
一个人影被这股气劲一带,被迫脱开掩蔽之地,却借力炮弹一样射向了沐远霜。
云醇一惊,正要上前,却被沐远霜喝止在原地,下一刻,那人便已身在一尺开外,手中的刀毫不犹豫砍向了千命草。
沐远霜反手一弹,“汀”的一声,利刃顷刻粉碎。
那人一惊,却不后退,只立刻松手丢了刀柄,反身拧腰,十数条丝涤激射向千命草,沐远霜宽袖一绕,便化解了这一击。那人却借着这个瞬间,几乎贴近了沐远霜的身体。沐远霜神色骤冷,一掌将那人击退了丈许,那人也不再多做纠缠,借着掌力迅速远遁而去。
沐远霜冷哼一声,看着那人远去的方向,眸色晦暗不明。
云醇有些疑惑,此人竟就这样走了?他究竟为何而来?
若是为了千命草,那么,他与苏韵究竟是何干系?他又如何探知了沐远霜的心思与行踪?
云醇想着,不由又看了眼沐远霜,然后神色忽然一变。
他忍不住出声:“沐先生。”
沐远霜望了他一眼:“何事?”
云醇指着沐远霜腰间:“您的玉佩……”
沐远霜一怔,迅速解了腰间物件,然后脸色一沉。
腰间此物是个镶了玉边的铜质赝品,只是重量、样式都与他的玉佩相同,他一时竟没有察觉。
铜板上刻着三个字:天绝阁。
沐远霜神色冰冷,一把捏碎了手中铜牌。
突然暴起的杀气让云醇不由战栗,同时心惊。
他知道沐远霜内功深厚,却没想到,竟然深厚若此。
沐远霜丢下一句:“看着它。”便身形一展,顺着方才那人逃遁的方向追了出去。
那贼人并未逃窜多远,沐远霜只追了半刻钟便看到了那人的背影。
那人站在不远处,大大方方的立在旷野中央,一动不动。
沐远霜神色微变,跃到那人身前,抬手一针刺入左胸,封住心脉。
那人呛咳一声,慢慢睁开眼睛。
沐远霜望着那少年:“玉佩何在?”
少年眯着眼睛看他,慢慢挑了一侧嘴角,笑容痞气而风流。
沐远霜面无表情,一字一顿:“玉佩何在?”
少年眨了眨眼。
沐远霜眸色更冷:“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少年哼笑。稍稍偏头。
沐远霜盯着少年的眼睛:“说话。”
少年竟然真的开口,只是声音沙哑,粗砾难辨。
少年慢慢道:“你会知道的。”
沐远霜伸手,一把捏断了少年的脖子。
然后微微一怔。
这个触感,并不是人。
这个东西,竟然只是一个人偶。
沐远霜在原地立了许久,直至天色半明,云醇已抱着药盒寻了过来。
云醇看了眼一地残骸,见沐远霜失神,不由皱了皱眉:“沐先生。竺轩就喜欢这样脱身,您不必放在心上。”
沐远霜望了眼云醇:“你认得那人?”
云醇苦笑:“初时感觉熟悉,看到这些东西才知道是他。”
沐远霜问:“他是什么人?”
云醇想了想,道:“是个惯偷。轻功奇好,又懂些旁门左道,只是不善兵刃。”
沐远霜又问:“他与天绝阁,是什么关系?”
云醇一愣,怔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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