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动手做实验时，沈端正才发现，眼前绞烂菠菜烂白菜的人，拥有一双巧手和千锤百炼过的鬼才之脑。
不免让人想起许浅同学曾经说过的至理名言：化学系第一名虞惟新同学还需要从绞样做起？您的骄傲允许您做这样不堪的事情吗？
为此，沈端正提高了工作效率，两个人都没说话，只用一个下午，把送来的样品都处理的差不多了。
五点下班，虞惟新把实验服团成一个球，塞进办公室的柜子里，他两手空空地来上班，傍晚也要两手空空地回去，他的实验服被他无限期寄存在陆继学的办公室里。
走到实验中心大门口，虞惟新发现，他们俩的方向出现了第一次隐形的分歧。
沈端正是老老实实坐公交车的人，五点钟，他习惯了在高峰期和陌生人挤着坐车返回学校，他不在意十一线公交车司机开车时有多勇猛，可能司机小时候的梦想是开宇宙飞船？车飘起来的时候，沈端正倾斜三十度角，这个时候他不能不想：还好学校给我投了保，我死了，我父亲还能有一笔钱。
虞惟新不是这样的，他不属于这种生活，他有自己的车——此时正停在实验中心地下一层，沈端正去食堂的路上会路过停车场，那里有一辆非常显眼的大红色骚气保时捷跑车，但他不知道那抹骚红色就是虞惟新的车。
车，是他百年难邂逅一次的母亲送的，他母亲是个精明人，把这份昂贵的礼物送出去时，还要灌输一些属于自己的思想——儿子，看见了吗？在这个世界上，友情爱情亲情都是假的，只有钱，钱握在我们自己手里，那才是真的。
你花我的钱，就要明白这个道理，把心拿出来给别人碰是傻比，你不要做傻比，你对我，对你爸爸，对别人都要狠，对自己狠不狠无所谓，最重要的是不要吃亏，吃亏是福吗？呸！反正你记住，钱握在手里，再怎么难过都会过去的，钱如果丢了，我们挤几滴眼泪之后就得死，过不下去的。
他母亲说得当然是谬论。
“你也坐十一线车回去吗？”
外面正下着小雨，沈端正撑开一把小伞后，有些迷茫地问他。
沈端正的意思是，如果大家都坐十一线车，他可以分一半的伞，雨势不大，但是很密，只一会儿，头发就会被淋成潮湿的鸟窝。
“呃……我坐十一线车。”
巧舌如簧的虞惟新生平第一次卡了壳。
30.
虞惟新坐在公交车后排座上很快想起，这辆车的终点站在护城河桥下，从护城河桥下，他就得和沈端正分开了，他们两个，被一条河隔开，这是什么当代白素贞与许仙。
以前他和狡猾的商人母亲争论时，总是找不到什么合适的例子，世上的人和他的母亲，他的父亲，甚至他本人也是如此，谁会不爱钱呢？没了钱，我们如何存活，但是现在他找到了一个很特别的例子。
沈端正只有一点点钱，他想要的东西不多，看上去他对钱的欲望也不多，至少从表面上看，他是这样的人，活得像一捧清水，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没干过坏事，他的脑子不够活络，不想突破底线，他想一直平静地走好自己的路，人生路漫漫，路，哪里是他一个人在走呢？路，哪里是能靠自己一个人走完的呢？
一想到沈端正的处境，虞惟新就变成了苦大仇深的哲学家，嘴里念叨着的，脑袋里想着的，都是一些正常人听不懂的语句。
然而一看到沈端正近在眼前的侧脸，虞惟新又变成了什么专门研究金瓶梅的史学家，一边研究一边抓脸，有时还抓抓大腿。
他坐在沈端正的身后，目光在沈端正的脖颈上留恋不舍地停留，他的目光是两条柔软的柳枝，从沈端正细嫩的皮肤上扫过，他的想象空间有限，不然，他的柳枝究竟可以扫过多少地方，连他本人也不清楚。
他此时突然明白了母亲所说的话，谬论也不是全无道理，他靠着上辈子积得德，靠着祖辈的庇护，有权利想：折断翅膀的鸟，是会寻找恶臭的，烂得看不下去眼的淤泥，苟活于世，还是会寻找温暖精致，带着柔软绸布垫子的金丝鸟笼呢？——荒唐可笑的问题，他怀疑自己骨子里有母亲坏心眼子那部分基因，坏得太纯粹，太彻底了。
沈端正打开了手机，点开某个QQ群，虞惟新的坏心思就此打住。
凛城考研交流二群？
虞惟新咋舌，顺便伸头往前看了看。
这是我用来装逼的群，有那么一种人，自己不考研，但是必须进考研群交流，交流时必须表现：我没有不会的题，我全会，不会的是你们，你们啥都不会还想考研？
爽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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