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妄依旧眸光如寒箭，曲晏却毫不避让地迎着谢妄森冷的眸光牢牢的锁住他，两人在红梅树旁一坐一跪。须臾，风携着花瓣掠过石桌木凳，又从他们的身侧擦过。有的飘向远方，有的落到地面。
当有一瓣花瓣自谢妄的眼前飘落在地时，他的指尖在腿上点了几下，随着跳动的指节，眸光渐渐柔和。他笑着起身扶起曲晏，替曲晏掸去白衣上的红梅花瓣，他望着曲晏惑人的重瞳，郑重地说道：
“靖之之愿，亦我所愿。以你提笔安天下之才，以我跨马定乾坤之能。我许你有朝一日见证海晏河清，时岁和丰。”
“谢将军。”
话毕，两人一愣，复又皆相视一笑。既是谢将军，又是谢将军。
谢妄掌下握着的臂膀，不若军中之人的健壮，虽消瘦但有韧劲。也不知是否是掌中传来的一股股温热，还是其他的什么，这使他不舍撤回双手。还是曲晏偏头咳嗽的两声，拉回了谢妄的神思。谢妄这才发现，他的双手是伸进了曲晏的大氅中，隔着绸衣握着曲晏的双臂。
他蓦地抽回了手，脸上似乎爬上了除了发烧外从未染上过的红晕。只是此时的曲晏咳嗽连连自顾不暇，自是没窥见这难得一遇的奇观。
谢妄尴尬过后，给曲晏倒了杯茶，又抬手为曲晏顺气。曲晏缓了口气，接过谢妄手中的茶杯将茶汤饮尽，伸手做请，两人各自归坐。曲晏收起石桌上的舆图，又摆上茶具，褪下披在身上的大氅，此间竟又有了焚香煮茶的兴致。
谢妄见他一举一动，似乎将一切尽握股掌之间。他的泰然自若，他的从容不迫似乎都有安定人心的奇效，就如同他那双总是似笑非笑的瑞凤眼。
两人焚香品茶，又就当今的局势恳谈了一番，直到暮霭沉沉，晚声来请用膳时，方才止住了话头。
膳后，谢妄领着商殇向曲晏告辞。曲晏起身绕过木桌，走到谢妄身前，挽留道：
“天色已晚，将军不如在寒舍歇息一晚，明日再动身。”
谢妄侧身与商殇对视了一眼，摆手说：“今日已是叨扰先生多时，况且营中尚有要事，这便星夜启程归府。”
曲晏见谢妄神情不似作假，不好再留，只引着谢妄将他们送到府外，目送他们离去。
……
“将军，可要找个地方歇息一晚，再做打算？”
商殇一边驾车一边问谢妄，谢妄对曲晏说营中有要事之言，不过是个幌子。先不说谢妄是将一切事物都处理完后再来拜访的曲晏，就说谢妄这一趟出来除了拜访曲晏外，在这一处还有其他要事，谢妄无论如何也不会星夜赶回温城。
谢妄与商殇并排坐在舆外驾车的板子上，嘴里还叼着一根不知何时在路边顺来的野草。夜晚的官道上一片漆黑，只有车舆上的油灯忽明忽暗照着前路。谢妄双手撑着板子，发力往后一退靠坐在木栏上，一腿曲着，一腿直愣愣的隔在木板子上。他伸手取下嘴里叼着的野草，手闲适的搭在曲起的膝盖上，说：“去锡宁。”
商殇应下，锡宁距宁远也就十几里地，并不算太远。商殇无意间瞥见谢妄此时撩袍靠坐的样子，好似军中兵痞。谢将军长在军营，兵崽子的无赖恶习他通通都有。只是他自小就是金贵的主儿，后来又成了定北王义子，同样的他也通文达礼，并不粗鄙。
“回头让商列跟着曲先生。”
寂静的官道上，响起谢妄低沉的声音，商殇反应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曲先生就是公子晏？”
“嗯。”谢妄淡淡的回了一声。
“那将军的意思......是监视还是保护？”
谢妄没有立即回复商殇，商殇也并未追问，只是认真的驾着车舆。好半晌，谢妄才道：“此人心思。”只听他顿了顿，垂首低笑了一声，又继续道：“在我摸清他底细前，将他看住。”
“是，将军。”
谢妄并未被曲晏的那一两句话唬住，他只叹此人深不可测。况且曲晏还有那双天生异象的重瞳，他虽不信这些，但也不想最后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谢妄稔了稔指尖，抬手放在鼻间轻嗅，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曲晏身上那股清冷的味道。
……
而此时的曲晏也道：“谢子祯此人，可不好糊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如今对我也只是半信半疑。”
“那你有何打算？”隐在暗处的人说道。
“走一步看一步。”
“这可不像我认识的曲靖之。”
曲晏笑笑，没有接这话，只说：“师兄若是后悔了，随时可甩手离去，靖之不会强求。”
那人低叹了一声，才说：“师父故去，这世间只有你和小酒是我至亲至爱之人。我视你如亲弟，不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绝不后悔。”
饶是曲晏，此时也心有所感。他端起瓷杯，对着暗处那人道：“那靖之就在这里以茶代酒，愿兄长此去一切顺利。”
“靖之照顾好自己，殿下那边一切有我。”那人饮尽茶汤，倒扣瓷杯对曲晏道。
“师兄办事，靖之自是放心。师兄可改道自江南北上衍都，以掩人耳目。恐夜长梦多，师兄怕是得星夜启程离开宁远，谢妄那边不知何时就会派人过来。”
那人应下，又起身道：“可有话要带给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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