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婴儿。
应该是被冷风吹醒了，哭得哇哇的。它被包在红色的毯子里，苏子川把它抱起来，摸了摸脸，肉嘟嘟的。抬眼看周围，森林里没有道路的痕迹，不知道那父母为何将它抛弃在这寒冷无人的地界。张思竞打开手机照亮，婴儿看见了光，不哭了，想去抓光，笑起来了。
张思竞报了警，把孩子送到了警察局，宁瑾宓来了，照顾了孩子一夜。
没人来认领，送去医院检查，果然，有先天性白化病。这病倒不是很严重，张思竞和宁瑾宓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会把他丢掉。不过也可以理解吧，毕竟许多事，的确身不由己。
那个孩子后来留在福利院了，苏子川有时候会去看他，拉着张思竞一起去。
苏子川可自豪了，给张思竞说自己救了个人。他也不是在意那孩子以后会怎样，只是感觉自己很开心，还要把一半的功劳给张思竞。
“张主任，我妈说我们救了一个人，就会多一条命的。”
“哦。”
“当然了，有半条命是你的。”
“全都给你吧。”张思竞推开他：“你这天天傻开心的，总有一天要傻死，留着救你自己吧。”
苏子川好奇地看着张思竞，看出来他有点魂不守舍。张思竞皱着眉做手头的事，做完就拿起椅背上的衣服走了。他在楼梯口撑开伞，黑色的伞立起来，伞面上雪花飘飘落下。
苏子川靠在阳台上，看着他走下楼梯，伞微微摇晃着，消失在校门口的大芭蕉树下。
这很不一样，张思竞不说是工作狂人，也是加班小能手，他这些天走得急匆匆的，像是出事了。苏子川摸着下巴，出什么事儿呢？家里？宁老师？宁老师也没什么事儿啊？
万圣走过来，知道他在看张思竞，走过时撞了一下他的肩膀。苏子川被撞了，斜眼看了一眼万圣。知道他颇有深意，苏子川笑着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万圣，你有点东西啊？”
万圣也学会了左风那个“你又来了”的表情，看了苏子川一会儿吧，扭头想走。放学了，莫妮卡在楼下等他，背着小书包冲着苏子川挥手。林洱路过她，两个女生又开始说话了，然后抬起头一起看他。苏子川回头，对着万圣笑：“你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你对张主任特别在乎。”万圣就说了这一句：“你的魔病，还没好。”
苏子川笑着放开他了。万圣背了书包出来，苏子川还倚在阳台上看雪景，万圣心里有点不舍，拉了拉他：“苏子川，回去好好复习，快要半期考试了。”
学期又过一半了，时间溜走得太快，让人感觉生活不真实，好像还没有在城市里逛过几次，没有开心地吃过大餐，就要结束了。
苏子川低声说，“太快了。”
“啊？”
“时间太快了，是不是？我记得昨天还是夏天呢。”
“你太不把时间当作时间了。”万圣这样回答他。
“哎哟万圣，你可以哦，惜时如蜜了。”
万圣摇摇头。万圣家里有三个男孩，负担太大，要派一个去当兵。万圣的哥哥们很早就出门工作了，乖小弟万圣不想让哥哥们去，他一直算着年龄，算着自己什么时候成年，就要进队伍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上高中，或许不会上吧，毕竟他成绩算不上好，读高中又读不了大学，有什么意思呢。
反正万圣一直将时间年轮默默记在心里，齿轮在转，他也明白自己的任务。他有自己要做的事，需要自己一个人做的事，哪里像苏子川一直混混当当地开心着呢。
他叹口气，看着这个昏头的苏子川，出言劝他。
“苏子川，你知道的，你是我们学校的牌面了，你看张主任那么维护你，你看老谢给你写的信……”
老谢虽然没有来告别，却给每个人都留下了信，苏子川的信被全班拆了。老谢没把那封信封好，掉出来被传阅，到最后才回来苏子川手里。也是现在苏子川脾气好了，要换以前的苏子川或者现在的彭澍，早炸了。
老谢对苏子川寄予厚望，入校来人们都知道。苏子川进校就很高，鹤立鸡群，老谢看他第一眼就喜欢这个小伙子，喜欢他身上的年轻气。苏子川对人都眉开眼笑的，每个笑容里似乎都盛开着青春的巨大希望和蓬勃未来，这是老谢在这里很少见到，也最想看到的。在相处的不长不短的时间里，苏子川没少做那些轻狂的事儿，老谢也从没真正罚过。虽然听起来有失公允，但老谢对谁都很和气，对谁也没重罚过，只是因为和苏子川接触得多，所以难免引得别人红眼说老谢青眼，和张思竞被指偏心是一个道理。老谢也是一个比较执拗较真的人，虽然知道学生之间的议论，知道学校的现状，知道苏子川不算是个多么好的学生，但老谢还是从不掩饰自己对苏子川的欣赏和喜欢。他让他参加比赛，每次成绩好都夸，生活上也是多加照顾。在青阳川，虽然困难重重，景色不明朗，充满雾气和不确定性，他仍然在努力培养苏子川。他在他身上倾注了自己的心血和热情，像年轻人那样付出，即使是在这样一个封闭落后的小学校，即使苏子川看起来还不到那个理解大人的年纪，即使很长时间内，他的苦心孤诣和以前很多年一样看不到效果。但，沉舟侧畔千帆过，他叫沉舟，身上也有那种破釜沉舟的毅力，虽不是声嘶力竭的豪迈，但他从来没有放弃。默默的，一直跋涉到了今天，还没有放开手里攥着的关于教师这个职业的梦想和理想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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