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春杪一忍再忍,才压下胸口喷薄而出的杀意:“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明光道:“宋公子也这么说我,是骂我的意思吗?”
春杪掀桌:“宋公子宋公子,张口闭口都是宋公子,他是天上下来历劫的大神,你攀不起的!不如把他的神格给我,我助你五百年之内成仙。”
明光可没有上当:“宋公子对我有恩,我要是不管不顾不还恩,是成不了仙的。”
春杪气绝:“我没有让你不还恩,你告诉我那个道士是什么来头。”
“你要害宋公子,我不能告诉你。”
得,无论跟这花精怎么费口舌,都会绕回到一炷香时间前说的地方去,春杪气得胸脯剧烈的起伏两下。
“罢了,原本不想用的……”
她突然平静下来,尔后凑近了明光,圆起嘴吐出一口气,那口气如清晨薄雾,袅袅直袭面而来。
明光猝不及防,迎面撞上,再睁眼春杪戛然不见,眼前是怒容满面俊朗青年,身姿挺拔,像一直青竹似得站着。
明光怔怔的忘了言语:“宋公子……”
宋疏石怒道:“明光!你真是朽木,孺子!不可雕,不可教!”
明光云里雾里地听了一通,试探着夸奖说:“宋公子嘴皮子转的真快。”
宋公子更生气了,凤眼中的火光快要突破天际,捂住了胸口,忍痛歪到一旁:“你这灾星,自从遇到你,我们宋家就没有好事。”
明光见他旧伤发作,又是害怕又是担心,抿紧了唇。
宋疏石道:“你为什么不说?你不为自己狡辩?你为什么非要害我?”
面对咄咄逼人的宋公子,他忍不住后退一步,“不是的宋公子,我是个好妖精,要成仙的那种,怎么会害人呢。”
宋公子逐渐站直身子,目色冷淡地注视着他,口气轻渺,隐隐透着循循善诱:“因为你是妖精啊,你天生就不喜欢人类,人类对你也并不好,你掀开裤脚,脚踝上有一块碗大的红疤,你忘记了?”
那是第一日被那女村户那热汤烫的,他已经狼狈的往外奔了,还是被浇在了脚踝上,手臂和背上的伤已经淡化了,脚踝上这一块却消不去。
回想起那样痛感,明光哆嗦了一下,害怕的没有言答。
宋疏石继而道:“你既不喜欢人类,害人有什么稀奇的,妖精都难改本性。”
他话锋一转,极清浅地笑了下。
“但是我给你一个补救的机会,想成仙的小花精,昨儿那个道士……”
宋疏石自顾自说道,没有发觉明光的目色,如雨后空谷,山雾弥散。
宋公子曾经教他,他的名字包含了一句诗词,朝起瀛洲野,日夕宿明光。
檀儿曾经说,宋家愿意收他做个小厮,不需再颠沛流离了。
老夫人说,她跟他很有缘。
宋公子病中说的那席话,叫他心里难受的厉害,宋疏石见状无奈叹了一口气,把他脸上的水擦掉。
说,是宋公子不好,你先不要哭了。
明光低头琢磨了一阵子,目色不知不觉,彻底清明起来,他再度抬头时既没有避开也没有退缩。
“宋公子,不对哦,我没有不喜欢人类,我喜欢你的。”
一缕白烟在空中猛然扭曲了两下,最终四分五裂,彻底消弭。
宋疏石的身形被破体而出,像一只到了火候的茧,红蝶艰难地伸出双翅和前足,把茧蛹挤压变形。
——春杪。
幻术被破,她脸色冰白,连睫羽上都飞快结了一层寒霜。
“怎么可能……”
她勉强支撑住自己不倒下去,双唇青黑,哆嗦着。
“你怎么可能能破的了…你只是个花精啊。”
春杪捂住脸尖叫一声,将身体弯成虾米状,像在忍受一样难以言状的痛楚。
“春杪?” 明光不过是陈述事实,这时才反应过来,那并不是宋公子,是春杪化成的。
春杪惨叫道:“不要……不要……不……啊啊啊啊啊啊!”
她惨叫一声高过一声,无尽的痛苦化作利剑,穿喉而出,在她最后一声尖叫落地后,她的身形猛然化作千万片亮光,轰一声炸开,短暂的绚烂过后归于沉寂。
“……”
明光见状,下意识后退一步,但意想中血肉横飞的场景并没有出现,眼睛一睁一闭,那脸上似翠还红、似绿又白,行事乖张莫名,总是一下出现,转瞬不见的女子轰然消弭在跟前。
“春……杪?”明光试探着问了一句。
他所不知的是。
约十万年前,鬼界受命于天,任则世间转世、投胎、死后刑法一事,因为鬼界行职需通前生,才能断余孽,结福报,故在鬼历两千六百八十九年末,一通法术继往开来,横空出世,取人之三生缺漏,多以命中坎坷,和前生不解之劫为引,摄取神识,搅乱心志,名之为“幻”。因为术法诡谲难习,唯独一男子习之根本,开创境法,灵力之强悍使三途河畔的红花年年复生,后幻境渐成,名为“三途花幻境”。
鬼界之人在道法初成那年,以血魄为引,可入得境内,五年以后,非死即成。
传闻三途花幻术摄天下一切魂魄,视人鬼天于无物,但想要领会,或要弑母祭道,或要出卖心血,无数鬼界弟子慕名而去,却怨死在境内,神魂俱散。
统共算起来,十万年来,也多不过三五人习得此术。
明光百思不得其解,直觉哪里不对,却下意识没有理会。
于他而言,春杪只是突然不见了而已。
——传闻第十五任鬼道阎罗之女,十五年前曾祭魄,强力开三途花幻境之门,臂挽间色云帛,纵身而入,此后音讯全无。
阎后好春,推崇青帝之说,自名为青女。阎罗与青女鹣鲽情深,诞有一女,愿延春之希冀,取名为——春杪。
明光温吞走出那家当铺,突然脑后一响:
“公子,我看你在这家糕铺前驻足许久,可是要买上几块?我家糕糯得很,是城里老字号咧!”
一个慈眉善目的奶奶,揣着一条藏青色厚帕,坐在糕铺后,笑吟吟看着他。
明光回头,身后哪有什么他以为的马棚,那二株擎天,纹满高头大马的华柱亦消失不见。
见那公子还是怔怔的,老奶奶也不急,取了铲在热腾腾的蒸笼里搅上几搅。
那我于宋公子,也只是突然不见了而已吧。
明光挨个儿打量过去那些软糯可爱的圆状糕点,心中腾起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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