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岫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你干什么？”澹台入明合上盖子，很平静地擦了擦唇上的水珠：“喝水。”待蒋岫坐下，他补充道：️“能自己拧盖子的那种。”蒋岫被他引起兴致来，侧过头，一手支着下颔，一手撑在膝头，朝澹台入明那边探一探身：“我说澹台老师啊……您别扭个什么劲儿？”澹台入明一抄两臂：“我没有。”
信他才怪。“那我下回帮您拧瓶盖？”“不需要。”蒋岫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凑到他跟前，和流氓调戏良家子似的：“您说说，我哪里不对了，怎么着才行？”澹台入明往旁边避了避，四下里看看，才转过来轻轻瞪蒋岫一眼，有些慌乱：“干什么呢，好好说话。”蒋岫笑眯眯的：“好好好。”便向后退了一点，眼见着澹台入明支了会儿下巴，眼朝着金又棠那儿看了看，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掷下句赌气似的话，叫人摸不着头脑：“……我能说什么，你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好了。”说着把脸一别，像是生气了，也不再看他。蒋岫方寸大乱，又是哄又是托，澹台入明只轻飘飘地将他的手拨开：“马上开会了，这样闹像什么。”蒋岫的笑冻在脸上，悻悻然缩回手，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着。前头调试话筒传来一阵气声和拍打声，搅得他心里安宁不得，登时就烦躁起来。
开幕式上讲了什么，蒋岫大半左耳进右耳出，想着都是哪里来的官腔官调，倒费了心搜罗起来济济一堂地恶心人。本来一句话就可以解决的事情，蒋岫都替他概括好了：此次交流会有诸多国画大手前来，期待期待，欢迎欢迎；另外他们还携家眷亲友来，这有利于基本知识的普及、提高大众修养，创新创新，也一样欢迎欢迎。不知道为什么要扯将近一个小时的闲篇，各路代表轮流上台发言，说了自己的心路历程，又要回顾前几届的独特经历，再画一画对看不见摸不着未来的愿景期待。蒋岫尚且如坐针毡，想来澹台入明也是不乐意听这些的。他虽然心里还跟人家置着气，还是不禁偷偷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澹台入明在开小差这件事上从来没有让他失望，竟然一手竖起，从外挡住脑袋侧面，被遮住的眼睛向底下低去，下头摊着昨天没来得及看到那本旧书，一半腿垫着，一半隐在抽屉里，正看得津津有味。蒋岫多瞄几眼，依稀讲的是有关国画中色彩技法的种种，还想再看仔细一点时，澹台入明突然一抬腿，将书顶到抽屉里头，手也放下来了。他动动嘴唇，低声挤出三个字：“认真点。”蒋岫心虚又不服，掉转脑袋，不给看就不看呗：“你也一样。”澹台入明张张嘴，要教训他的样子，碍于场合便咽了回去，只带点警告地看蒋岫一眼，又将书抽回腿上，自己看起来。现在还有瞪他的工夫，蒋岫真想给他在台上整副桌椅，让他单个人坐那儿，给全场的人盯着，料想就和在辰星一样，那才老实下来，什么都不敢做，只能无聊神游了。
好赖歹熬的，开幕式总算是结了，大家一齐鼓起掌来，颇有点不耐和欢送的意味。蒋岫抓准澹台入明慢了一拍的时机，立刻打击报复，用膝盖使劲儿碰了他的腿一下，凑到他耳边，借着掌声的掩盖，放大点声音，半说半喊道：“快鼓掌！”澹台入明被他喊得整个人都震了两震，深深吸了口气，使劲儿合了一下眼睛，再睁开，飞快地向蒋岫甩出两道眼刀，愤愤地鼓起掌来。蒋岫笑而纳之，心里舒坦了不少，示威挑衅地左右歪歪头。澹台入明停下手里动作，收回来掸了掸腿，重重念了句“幼稚”，看来是气急了，脸渐渐涨起红。蒋岫拍拍他：“好好开会，中午见。”澹台入明故意去收拾东西，理也不理。蒋岫得逞地笑，没奈何，自说自话挥挥手权当告了别，走到前头和人流汇到一块儿，正巧金又棠站在前面，好像有意驻足找他，一见蒋岫，果然欢喜地凑过来。
“可真挤，你说是不是，蒋哥哥？”金又棠鼻尖上爬着几点汗珠，稍稍抽身过来，一手有意无意地轻轻扶上了蒋岫的小臂。蒋岫对她笑笑：“往后站站吧。”说着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手也背到身后去了。真是的……他怎么会不知道澹台入明为什么找不痛快，未免也太低估自己的心意了。蒋岫这么想着，回头遥遥一望，正好对上澹台入明的眼睛。他正向自己和金又棠看着，脸上虽然没什么反应，可两只手都攥起来了。小女孩儿不懂事，也值得他这样如临大敌去计较？蒋岫觉得多余，又觉得欢欣得像是往心眼儿里滴了蜜，便对后头的人咧嘴一笑，好让他宽宽心。澹台入明没想到他会看过来，继而一愣，眼里忿忿的锋芒还没消退便被撞破，不大好意思地垂下眼帘遮住。
“走吧。”金又棠抬头殷殷道，“对了，这么叫你可以吗？”蒋岫侧过头看她，余光尚在澹台入明身上：“哥哥吗？”他轻轻笑了笑，“金小姐随意，只是我从来没有什么妹妹的。”金又棠视线落在他背到身后的手上，笑容滞了一滞，依旧甜甜地说：“不打紧，我从小家里就有许多哥哥，叫顺了口，在外面看了面善的也改不过来。”蒋岫看她每一句话都拣熨帖示好的说，心里暗暗摇头，忽又被勾起曾几夙愿，以前读小学一同学家有幼妹，每天给那家大人抱出来接那同学回家，他也凑上去逗过几次的，要是他真有个娇娜可爱的妹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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