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秦梅绝望地自杀过后，这个乌烟瘴气的城市氛围突然间烟消云散。
1949新中国成立。
大街小巷里张灯结彩，像是过节一般喜庆。沈探摸爬在大街上，把自己的一只手攀上一群人的脚后跟。当人们惊叫着回头看他时，并没有谩骂，在这样欢天喜地的日子里，沈探被人们举起来，还扔给了他几块小小的酥饼。
曾经的他听见炮火在母亲的那栋楼上轰炸，恍惚看见楼顶像是烟花一般被炸开，落下了不少弥漫着血腥味的尘埃。起初沈探以为是烟火落下的火星，他把冻得颤颤巍巍的小手伸过去想要去触碰看似那抹带着热气的火星，在摸索中却摸到一只白花花的大腿。
那只大腿都还冒着热气，被寒冬中的风雪一吹就被涂上了青白的颜色。
他吓得赶忙把手缩回自己的被窝里，放在自己砰砰跳动的心脏上。他把自己纸糊成的虎头帽子戴在头上，想把自己缩进帽子里面去，可惜只有这张脸被遮住。
他闻到帽子里带着母亲的胭脂粉的味道时，这才安下心来，把自己缩在角落里，等母亲回来。
他梦见自己被人托起，像是地上准备起飞的滑翔伞，一个扑腾就飞上了天。
自己跟着一个扑腾就被踹下了地。
他醒来才发现身处另一个地方。他下意识的放开喉咙哭闹，身边的小人似乎意识到什么，立刻把黑漆漆的手一巴掌捂在他脸上。
沈探一呼吸就有一股猪粪的味道扑鼻而来，和牛棚的味道别有一番风味。
另一个人慌慌张张地打掉那个小人的手，压着嗓子斥责道:"捂死了怎么办，没长脑子啊!"那人这才反应过来，啊的一声连忙松开了手。
沈探白净的小脸立刻就被印上了一个黑乎乎的手掌印。他闻到生锈的铁门外还带着淡淡的火药味，不由得哭了起来。
他找不到母亲了。秦梅离开他了。
现在他身边还多了两个人。
他第一次从母亲那个闭锁的大门出来，看到原来夜晚的空气并不是充满浓郁的胭脂粉，也并不是夜夜歌舞升平。
他扒着铁栏杆站了起来，试着往前迈了两步。一脚踩在了稻草上，看似薄薄的稻草，却让脚陷了进去。他一个趔趄就窝在了稻草里。
半年前他试着走路的时候，那地还是僵硬的，腿稍微一软栽下去就是一个大包。导致他每次想要走路的时候都是把小腿的肌肉绷紧，小心翼翼地和僵硬的地面和平相处。
他窝在稻草里，贪婪地享受着这块柔软的土地。可惜并没有母亲胭脂的味道，自己的老虎帽子也被扔掉了。
他从此跟着那两人学做杂技。
让他嘴巴上留有黑印记的叫林海，打了林海一巴掌的叫林森。后来他认得字的时候也跟着林海叫林森说是五木头。
林海和林森两人是兄弟，父母本来是经商棉布的，后来被国名党抓走，死在了牢房里。遗产被他们光明正大的没收掉，美名其曰这些是在牢房里的租金。
当时林海5岁，林森8岁，他们被迫去街上卖艺，凭借着年龄小，吸引许多人来围观。
现在林海7岁，林森10岁，多了个2岁的沈探。
沈探是林森到处躲难的时候发现的，林森也在思考等自己和弟弟俩都年龄大了的时候，杂技或许就并不能成为自己的铁饭碗了，必须有些特殊的看点才行。
后来他看见那个把自己捂在帽子里面，看似企图用纸帽子自杀的小孩被人遗弃在牛棚里。所有人都在逃命，林海抓着林森的衣角催促着快逃，林森脑袋一热就把沈探也抓着走了。顺便还一脚踢开了牛棚外侧一条白花花的大腿。
沈探年纪小，骨头柔和，适合去表演杂技。
从1948年吱吱叫响的蝉大胆地伏在他鼻尖上叫时，这个小孩子已经熟悉了所有该练习的动作，从枯黄的树叶落到车水马龙的街市上时，人群中心的那个孩子开始接受群众们的欢呼和惊叹。
直到现在1949年的十月给了他一个喘息的机会，林森牵着林海，沈探拉着林海的衣角，三人跟着队伍共同欢呼。
林森和林海两人反应最激烈，跟着一声又一声越来越激烈的呼喊，加入了欢庆的队伍里。
林海把嘴凑到沈探耳边说:"喂，小子，我们赢啦!"沈探身边全是敲锣打鼓的声音，他皱着眉头不解的看着这个欢天喜地的兄弟俩，林森把他举过头顶，"我们不用躲了，没有该死的打仗了。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在我们自己的地盘上走来走去了!"沈探看见这个发育不良的人又别扭地侧过头去，"他娘的，老子爹娘终于可以安心了。"
后面一句话沈探还没听懂，他坐在林森的肩头，看见眼前密密麻麻的腿，到密密麻麻的头。街坊到处都挂出了红布，像是家家都要结婚似的鞭炮声接连不断。
"小子，下来。"林森摸了把额头上的汗，街道上的人都是摩肩接踵，挤出一股臭鼻的恶臭味。沈探灵活的呲溜一下，直接从后背翻了下去。"嘿，瞧这小子，神气!"旁边有个冒着大汗，披着白色大褂的年轻人低头看着沈探说道。沈探没理他，直到他把正面给这个年轻人的时候，年轻人才恍然大悟:"哟，是林家的小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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