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一众人散了各自回去准备。郭嘉出了大堂，脸色突然惨白起来。他扶着墙没走几步，弯下腰皱着眉呕吐。我本以为他已经好了，原来是一直忍着没有发作。荀彧拍着他的背:“你这毛病也该改改了。今天那么多文武大臣，你尽落人口舌。”郭嘉皱着眉头，似乎是想笑，却显得怪异:“那又如何?”荀彧说:“不说你。今儿主公也算是丢人了。”郭嘉不语。荀彧说:“你本就只是幕僚，并非实权，主公看重你，却不委你以事。你性子也不好，主公却事事袒护。文武大臣难免心中不平。”我说:“他们那些小人都是嫉妒。在背后嚼舌根子！”荀彧说:“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我跺脚道:“你难不成还能让他们不说了？”荀彧说:“奉孝，你在这里不比家里。你来了这么长时间，我一直没说你，就是希望你自己意识到。但现在不行了。”郭嘉低声道:“你别管我便是。”荀彧皱着眉头说:“宠信哪有不衰落的一天呢？心意哪有不消亡的一天呢？人站得越高便越是如此。”
我觉得这话残酷，便争辩道:“我哥才不会呢！”荀彧说:“小孩子别插嘴。”我说:“我都十四五岁了！”郭嘉蹲下来，捂着胃:“小硕，你和文若讲道理没用。”荀彧说:“我且问你，你来了差不多三年，可有同哪些大臣说过话?”郭嘉答:“不足十人。”荀彧说:“说了十句话以上的呢？”郭嘉答:“只有你和荀攸。”荀彧说:“明天陈群做寿，你可来?”郭嘉问:“能说不吗？”荀彧说:“不行。”
翌日。
早上我在郭嘉房间门口就被他吓到了，这家伙一头乱发坐在床上，东西扔了一地。他咬着被子看上去痴呆疯傻。我叫了侍女来:“郭嘉这厮怎么了？”那小姑娘看上去被吓坏了:“祭酒大人早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起狂来……我……我也不知道……”我冷笑一声，进了门去。那小姑娘连忙拉着我:“祭酒大人不让人进去呢！”我说:“呸！我是拉他进地府的鬼差。”我进去拍了拍郭嘉:“郭奉孝，你千万不要做无谓的挣扎。我奉了荀大人的命，要拿你下黄泉。”郭嘉还是咬着被子，摇摇晃晃的看上去像个智障孩子。我说:“你再不正常我掀你被子了。”他无动于衷。我说:“其实我也不想逼你。是吧。”他还是神情呆滞。我说:“你再不起来我叫我哥了。让他看看你现在这副神经兮兮的样子。”他眉梢动了动，还是没正常。我说:“看来你是真的傻了。干脆拉出去吧。”于是我软磨硬泡滔滔不绝说的口干舌燥，这家伙还是不为所动。我当真不快起来，心里狠狠记上了一笔。
我于是出了门，对那侍女道:“去把荀文若大人叫过来。要是他忙着就说郭嘉疯了，要他来治。”那侍女不敢怠慢，喏了一声便去了。
我远远看见曹操急匆匆地穿过走廊，看上去似乎才刚刚起床:“奉孝怎么了？”我站在门口往里面望:“被文若逼疯了。”曹操说:“文若又怎么了？”我说:“文若要奉孝去和大臣们交流交流，喏，奉孝这不是装疯卖傻着吗？”曹操说:“奉孝不愿意，他又何必强人所难呢？”我说:“你问他咯?”曹操笑，点一点我的眉心:“尽鬼机灵！”我自觉地将这话归为称赞，郭嘉那厮给我找的不痛快都尽数散了。
曹操进了门:“奉孝?”郭嘉不答，似乎是要把傻装到底。曹操笑:“论这装病，我可是行家。其实这装病，和归隐是一个道理。你不能劝出隐士为你效力，是因为你没有抓住他们的要害。”我贼兮兮地说:“你不起来我就打我哥了！”曹操瞠目道:“没大没小！”我说:“那你说怎么办呗?”曹操说:“叫侍女进来伺候他梳洗了再说。”我说:“你这也不算什么办法嘛！”却还是出去唤侍女进来。
曹操叫了两人按住郭嘉，扶他坐起来，让侍女梳头。郭嘉却一个劲地摇头，黑色的发被梳子一拉扯，都挂在梳子上，我看得都疼。荀彧这时候才姗姗来迟:“唉！奉孝你尽乱来！”我蹲在席子上:“文若这话差了。其实当戏看多好。啧啧，奉孝多久没吃过亏了。”曹操说:“文若，我看你这是还是算了。”荀彧说:“小不忍则乱大谋。主公并非不知道官场，官官相护，嫉贤妒能。”我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哥，其实我觉得文若有道理些。”曹操叹一口气，站起来:“你退下。我来吧。”他接过那侍女手上的梳子，按住郭嘉的肩膀:“别动。”郭嘉还是偏头，梳子拌了一下，掉在地上。曹操突然低呼了一声，似乎伤到了哪里。我连忙跳起来：“哥！”郭嘉没理他。曹操捡起梳子:“奉孝。”郭嘉不动。曹操还是叫他:“奉孝。”郭嘉眨了眨眼睛。曹操一手搭着他的肩头，弯下腰去:“奉孝，你若是疯了，何人与我相知？啊？”郭嘉叹一口气，转过头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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