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慧姐姐苦心进真言 痴妹妹好意传错话
上回书说到，山世宁寿宴过后，玉笛因霁霜的言语试探，已猜着霁霆心生两意。一路回至富洛城后，玉笛思虑良久，便去寻了长姐玉笙，将这话细细与她说来，要问个主意。
玉笙彼时正在翻看手下的钱庄账目，一面听着玉笛述说，一面手上眼中也未曾停下。直待她将苦水倒完，方轻轻撂下了账本，端起茶杯来吃了一口，含笑问道：“你与我说这些，是想听我答些甚么呢？”
玉笛瞧了瞧玉笙的神色，思忖片刻，道：“姐姐终究是嫁过人的，又为着自个儿的前程选了和离，我而今年纪尚幼，未经过这事儿，自然要来问问姐姐的说法。”
玉笙轻笑了两声，放下杯子道：“说话你也十六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若说年幼倒也不至于，我当年成亲时也不过你这个年岁。只是嫁去了他家，方知就这嫁人前后的事物光景实在不同，我自个儿也是狠狠地下了几回的决心，才选了和离出来。
“你虽比我小几岁，可却是咱们河家最聪明的女儿，那霁霜不过拿两句话试探你，你便猜出了这许多的因由，这么通透的心思，又为何还来问我？我自然知道你心里早已有了主意了，何苦非要叫我来附和你一声？”
玉笛听了玉笙此话，不免轻叹道：“我心中虽有了主意，却终究不知这主意是对是错、是好是歹。所以只求姐姐与我说两句掏心窝的话，不拘与我想的相合相悖，我必定狠往心里去的。”
玉笙听说，转着眼珠思索一阵，方开口道：“我知道你心里将咱们河家的名声地位看得最重，况且自小便将你指给了太子、要做将来的皇后，这许多年来对你的栽培教养也都与旁人不同。遇着这种事，你心里自是要舍小情小爱、顾大家大国的。可既你已把话说到这里，我这做姐姐的，必得说两句真心话。”
说着，玉笙轻握住玉笛的手，柔声道：“人活一世，为了自个儿也罢，为了家族也罢，为了朝堂也罢，你终究得选一样。不拘选的是那个，只照着这一条道走到头，究竟博得个甚么结果，这个中的心酸委屈都才不算辜负。若瞻前顾后、鱼和熊掌都想兼得，最后必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我的话你可听得明白？”
玉笙听言，眉头微蹙，细细思量许久，方缓缓点头道：“姐姐的话我记下了，只是一时半刻要让我想明白怕是也不能，我回去自会慢慢琢磨的。”
玉笙又轻轻一笑，道：“你心细如发，常思常想这是好的，可也须知有句话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咱们河家世代各个都以精明聪颖标榜自居，然依我瞧着，‘难得糊涂’四字才是做人真理呢。”
玉笛看着玉笙说这话时神色中颇有些沧桑感慨之意，心底却不大认同，故而只笑而不语，玉笙见她如此，便又道：“也罢，以你的年纪心性，又怎知我这话中的意味呢？而今我只劝你一句，霁霆究竟如何，也不过你妄自揣测。除非你打定主意不做这皇后了、去与他把婚约取消倒也罢了，否则切莫因此无凭无据地去询问对质，以免得惹得两家都不好看。”
玉笛听了这话方笑道：“姐姐也太小看我了，便是我果真气糊涂了，也决计做不出这等傻事的，你且放心算你的账罢，我还要去给爹娘请安呢。”
玉笙不由得轻叹一声，起身将玉笛送出门外，心中颇有些无奈，摇了摇头，又坐回桌边瞧自己的账目去了。
玉笛与玉笙说过此事后，虽未能十分明白玉笙话中的意味，却仍听了她的劝，悄悄地将这心事藏了起来，再未与旁人提起。而霁霜那一头却因被玉笛识破，心中其实颇有些忐忑歉疚，回了斗星谷后悄悄打听了几日，却始终未见金桓宫又或富洛城里有甚么动静，渐渐地才松了口气。
而后霁霜收敛了心思，忙了几日谷中的事务，再闲下来时便又是两个月过去，惊觉再过一个月就到了自个儿与霁霆的生日，自得回宫去霁霆同贺。而上回与他说及皓月之事并未分辩明白，若再去恐怕不知如何说话，于是心里又惆怅了起来。
霁霜虽也是个聪明伶俐之人，但毕竟未尝经过情事，况且此事又并非只是情事，还牵涉家族、人伦乃至举国前程。因此霁霜苦苦许久，终究也未能琢磨出个甚么法子，而这心事又偏偏与谁都说不得，到头来竟只能与皓月本人相商。
因此，霁霜踌躇许久，终于还是趁着一日入夜后，敲开了皓月的房门，要把这话与他说个明白。
皓月自上回魁兕山一行后，回来已近半年都在未曾出谷，一则因枫满楼一事惹了万俟葵不悦，再未交予他任何出谷办的差事，再者他也因霁霆而心中烦乱，也没有心思外出胡闹。因而竟难得地安静了小半年的时日，潜心习学、练功、读书、打坐，倒叫万俟葵看得心中喜欢——只是自然无人知晓他日日夜夜心中总是在思念着霁霆罢了。
今日霁霜入夜前来，皓月有些意外，起身给她让了座，问道：“这么晚了，恐怕不是来寻我闲聊天儿的罢？”
霁霜轻轻叹了口气，忽起身探头朝窗外望了望，然后将门窗一一掩好，方回身坐到桌旁，低声道：“你若当是闲聊天儿，倒也算闲聊天儿，可是这又实在是正经要紧的话，我也是想了许久，才来与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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