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时间已近傍晚，天都快黑了。张楠手持中午刚买回来还很崭新的苕帚和簸箕，沉默地一点一点清扫着地上四散的瓷片。伍敬扬坐在沙发上，望着灯光下张楠的剪影出神，心中的慌乱在达到顶点之后，现在褪的干干净净，只是脑子里一片空白，实在不知如何面对目前的状况。
张楠收拾干净客厅，把清理出的垃圾小心地装在一个大塑料袋里，提在手上，径自走到玄关去换鞋。伍敬扬被他冷硬的背影刺的回了神，哑声问道：
“你要去哪？”
张楠并未回头，提上鞋后低声回答：
“去楼下扔垃圾。”
伍敬扬张了张嘴：
“……还回来吗？”
张楠站直身体，对着大门静默一会儿，长出了一口气：
“我回KK，这留给你住，你需要时间冷静一下。”
“你是不是后悔了？”伍敬扬站起来，一步一步靠近张楠，“你后悔喜欢我，后悔和我在一起，你巴不得从来都没认识过我，这样你就不必再跟他有牵扯，你可以继续舒舒服服醉生梦死在你的小酒吧里。是吧？”
张楠稍微偏了偏头，仍旧背对伍敬扬，压抑着情绪沉声问道：
“你现在是在指责我吗？伍敬扬，是你隐瞒我在先，我是不是连生气都不行？”
“我不隐瞒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伍敬扬活像一只困兽，委屈、心酸、内疚，混着一丝恐惧，百般滋味缠绕心头。他粗喘了几声，惨淡地笑了，“你相信他那一通胡扯了，你想甩了我。”
张楠仰头深深地吸了口气，突然转过身狠狠推了伍敬扬一把：
“我让你好好冷静冷静！”
伍敬扬没防备，不由自主地跌向了身后的鞋柜，不堪承受的柜门发出了木质开裂的声音，喑哑刺耳。
张楠盯着伍敬扬，目眦欲裂，终于觉得难以忍受：
“你就没有动摇吗？！我还没瞎！不管我后不后悔，我至少是真心的，我敢保证我对你的感情不掺一点假，你呢？！”
“……”
伍敬扬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他从没在张楠这里受到过这种待遇，张楠对他一贯是温柔体贴的，惯的他几乎不能承受来自张楠的任何指责。然而，刚才在徐矜的咄咄逼问之下，他乱了阵脚，确实连自己也没法说服，更何况是张楠。
他是真的伤到张楠了。
伍敬扬瞬间感觉鼻酸眼涨，感觉身体被什么东西压的直不起来，但他不想让张楠看到自己如此软弱颓败的样子，于是他顺势弯下腰，松松地抱住张楠，在张楠耳边颤声哀求：
“我可以解释，真的，楠哥，你给我个机会，你要听我说，我都可以解释。”
张楠闭了闭眼，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他听见自己空洞的声音说：
“敬扬，你现在脑子不清楚，我也是，我不想你随口诌点什么来骗我。我们都好好想想，想明白了，我们再谈。”
张楠说完，狠了狠心，强硬地掰开了伍敬扬的胳膊，接着打开门，头也不回地大踏步离开了。
伍敬扬呆立片刻，回头看了一眼。
伍敬扬有很准确的自我认知，他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在张楠的事情上尤其如此。他头一回碰感情，潜意识总时不时地提醒，张楠不会永远属于你。似乎只要这样想了，真到了分手那一天，自己就不会太伤心难过。他和张楠，也许走着走着就走散了，也许等张楠对他足够了解了，看清了他的自私、心机、睚眦必报，就会嫌弃他，唾弃他，毫不犹豫地离开他。
但是，当做好决定搬来之前，他说服了自己，也扫清了障碍，已经做好准备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放手，要努力跟张楠一直好好地过下去。
这是他和张楠认真布置的小家，他们将会在这里一起生活，一起经历人生酸甜苦辣，他从来没对别的事抱有这么大的热情和期待。然而，搬进来的第一天，他还没来得及体验到任何家带来的幸福喜悦，这场美梦就被彻底打碎了。他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指甲刺入肉里也不肯松懈，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命运这么喜欢戏耍他，他放弃前途，不再有所保留，下定决心和心中所爱一起走一条计划之外的路，刚迈出第一步，就跳出一个阴魂不散的魔鬼毁掉他一切憧憬。
伍敬扬磨了磨牙，从齿缝里吐出两个字：
“徐矜……”
难道就这么认输了吗？
不，就算他认输，只要徐矜还掌握绝对的话语权，他这辈子都别想过舒坦日子。
伍敬扬摊平手掌搓了把脸，拇指用力地擦过自己的右边眉骨，眼神由挫败、混乱逐渐变得沉静清明。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如同雕塑一般，散发出冰冷的气息。
张楠半梦半醒，睡得很不踏实，又被持续不断的敲门声扰的烦躁不堪，他带着起床气三两步冲到门口，一把打开门怒吼道：
“不是说了别烦我吗！”
周鹭站在门外，低眉顺眼，悄声答道：
“楠哥，有个小姑娘来找您三四趟了，您要不要见一见？”
张楠不耐烦地：
“我不认识什么小姑娘，叫她走！”
周鹭欲言又止，略一思忖，果断地改口：
“好的，楠哥，我这就打发了她。”
张楠转身回屋，碰的一声摔上了门。
周鹭穿过走廊，准备下楼，还没走到楼梯口，张楠突然又打开门探出脑袋，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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