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无非也就是心血来潮——井然这么告诫自己。
他虽然迟疑了一瞬，但很快恢复状态，被章远鞋尖抵着的脚往后缩了些，同时看不出情绪地婉拒：“行政会统一叫外卖，所以还是不用了。”
章远瞧着他，好一会儿才垂头，将刀叉在餐盘里摆放整齐。
井然莫名觉察出这人对他感到无奈，但他没觉得自己的言行令人觉得棘手是什么坏事。——相反这是井然与人保持距离的常规操作，毕竟当人们对他束手无策时、他们才不会再多做纠缠。……但他还是得把礼数做到位。
于是井然补充：“谢谢章总的好意，改天不忙的时候可以再约。”
章远听他这么说都要笑了——都是生意场上的人，谁都知道“改天再约”不过是张空头支票。但巧就巧在他俩关系既不够熟络、更不够生疏——以至于他既不能像对老马那样强迫人直接给个确切时间，更不能像跟合作伙伴那般用商谈技巧巧妙逼定。
他发觉井然的疏离他就只能受着，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令他仿佛高中时看到解不出的数学题，竟在这种他几乎以为自己的好胜心都要尘埃落定的年纪、激起他一身与之较真儿的斗志。
只是章远没立马跟人争胜负，而是主动掏出钱包，在井然还没反应过来时起身，给他们两人份的晚餐买了单。
“……章总，要不还是AA吧，多少钱我转给你。”
章远回头，脸上写满了“你不是吧”的表情。
井然被他看得不自在，但他真的不想在这种状态下再跟这人有下一餐饭的约定，便立即起身，动作太急甚至踢到桌腿。
但章远早就干脆利索地扫码付了钱，他还没忘冲阿丽切眨了眨眼，说：“今晚的餐费是我跟阿丽切的小秘密，你如果要擅自打给我，那我只能提前把你拉黑了。”
……这人怎么这样。
——井然无话可说。
这种无语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他们相互道别各自回家，今天根本没吃撑的井然却仍旧选择在楼下多溜几圈。
他正烦着，原因无他，他只是觉得章远老撩他。
但这又不能怪章远，毕竟对方只是拿直男对待同性的态度对待他——只是他自己老往岔了想。所以他没法把话说死了、但也不能由着章远把话越说越活。
……可这也不能怪井然自己吧？
井然拿章远没法，他年龄摆在这儿、个性也是不大可能跟人起争执的那种，便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就譬如今晚章远请客，一个字没提让井然再请回来。他们第一次见面井然就知章远是极其擅长为人考虑的周道性格，这样的人如非故意、是不会做让别人为难的事的。所以想必这人也是为了报井然拒绝他明天中饭邀请的“仇”，才故意又是主动请客、又是扬言打钱就拉黑……早知道还不如先应了人家，明天中午随便吃个饭算了。
——这个破罐一摔出去，井然就知不好：他发觉自己正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或者就算没到那个程度，他也受了章远态度的太多影响。
他也是这才发觉自己似乎也太在意他给章远留下的印象了——也不是说他还惦记着跟人发展些什么，而是单纯的、作为一个已经跟人挑明自己性向的gay，即便不会跟这人再有什么深交，他也依旧执拗地想给对方留下更好的印象。
究其根本……不还是因为章远根本就是正中他的喜好了吗！
相较之下章远则自在得多，毕竟他觉得自己已经成功脱敏，见到井然也不会觉得尴尬了。甚至他还觉得：对方因他而少有的几次情绪外露——还挺有意思的。
章远吃饱喝足还解决了一个小心结，回家要等邮件到半夜都仿佛没那么疲劳了。
而待他洗完澡开了听啤酒，边看视频边等到转钟，那种隔着时差久等不到的枯燥感才又卷土重来。他瞪着空空如也的收件箱不知该做些什么打发时间，又像不久前的夜里那样开始翻通讯录。
但他从A翻到Z，不久前没找到适合打发时间夜聊的人、当下自然也不会找到。反倒是当他开始翻微信联系人时才突然想起：他今儿可多加了一位“好友”。
于是章远开始翻井然的朋友圈——这人本来发的东西就不多，还有一部分是他们工作室公众号的小文章，自然没有设置什么三天或半年可见。
但不多时老马发了条小视频看上去又在买醉，章远随手刷新了下，却看到井然给老马点了个赞。
——这意味着井然没睡，甚至很有可能还没在工作。
章远想都没想就戳着人点赞的地儿进了私聊，更无需组织语言、啥都没想就跟人开口：「还没睡吗？」
井然正蹲在橱柜前捞蜂蜜来着，听到手机振了以为是工作，起身看手机才发觉这人又要来扰他清梦。
他想干脆别回了，但紧接着又是振动——
「章总：刚好看到你给老马点赞。」
「章总：他老买醉，不用担心。」
井然心道说是这么说，老马买醉让人去接你不还是去了——于是叼着勺子趴在流理台上回消息：
「井然：看到好几次了，贸然问他也不好。」
「章总：他缺爱，发视频就是等人去问的。」
「章总：下次直接打个电话过去。」
多少还是有点担心老马状态的井然犹豫了下，接着真像章远说的，给老马拨了个电话问了几句。
——老马就差没抱着手机嚎啕大哭，抽抽噎噎也憋不出个正经话，光在那边哭天喊地说井设真好是他亲爸【
等井然哭笑不得地哄完人挂了电话，老马又接连发来好几个红包。井然当然不可能收这钱，转而再看章远的聊天框——
「章总：然后他就会特别感动。」
「章总：喊你爸爸的那种感动。」
「章总：……你人呢？」
「章总：真打了？」
「章总：那你可以收红包了。」
……这人倒是料事如神。
井然忍不住笑，截图老马给他发的红包给章远看，那边发来几个意义不明的表情包。
平日不大好入睡的井然看着看着甚至都困了，垂头看了眼他被微信打岔没捞着的蜂蜜，想了一会儿，最终放下勺子盖上盖子、趿拉着拖鞋回房躺下。
他举着手机慢条斯理给那边说：「我要睡了，章总晚安。」
过了几分钟章远才回复，快要睡着的井然被振醒，恍惚间看到一道白条儿。
反应过来这没字儿的白条是语音后井然手一滑——手机“啪”地砸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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