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章远挪开手机，没再隔着屏幕，而是面色淡然地看着日常买醉的老马：“谁求我来接人了，还有——看看你这样，再告诉我谁性骚扰谁。”
老马醉意上头根本指哪儿打哪儿，忙不迭推开左右小姐起身，深深给上班路上被他一个电话打来接人的章远鞠上一躬：“我让远哥来接人，我性骚扰远哥——不是、远哥性骚扰我……也不是，我性骚……”
章远截断话头：“你姓马，不姓骚。”
言罢他抓起老马的手，掰着人手指头给自动上锁的手机解了锁。接着用老马自己的微信买了单，输密码时递给人家，好一会儿都没见老马表示买好了。
他凑到捧着手机蹲在地上发呆的老马跟前儿，看到这人已经输完密码刷上朋友圈，便架着老马的肩膀把人捞出乌烟瘴气的地儿，塞上自己的车才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趴在后座上的老马冷不丁出声：“哎孙子，我难受。”
章远懒得理他，兀自开了一段路才点拨他：“这都多久了，你就伤这么狠？”
老马趴着不舒服又翻身仰躺，望着车顶哼哼唧唧：“你这是五十步笑百步，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啊！”
他做作地拉了个戏腔，吼完又觉得想吐，憋了会儿猛地拍了拍驾驶座地椅背。章远赶紧靠边停，给人拉开后车门，看着心思细腻的胖子就往外探了个脑袋，跟个王八似的伸直了脖子催吐。
老马干呕半晌，夜里压根儿没吃所以根本也吐不出什么玩意儿来。好不容易人觉得可以了，就又缩回脖子继续仰躺，活像个缩头乌龟、在岸上晒肚。
章远也立刻上车，满脑子都是那句“五十步笑百步”——
老马刚来S市就认识了也正开始创业的章远，所以章远很清楚老马跟他前女友那些破事。但老马认识章远时，他已经跟从高中谈到大学的初恋女友分手了，于是老马对章远的过往恋情就只停留在“谈过一女的、分了就没有任何情史了”。
——这误会可就太大了。
跟初恋女友何洛的分手的确对章远造成了一定打击，但这个打击远没有前女友出轨对老马的打击大。虽说章远也的确因为情伤的原因消极过一阵儿，但他毕竟那么大一人，有情不会饮水饱、分手也不能真把人饿死。
公司上上下下那么多张嘴等着他发钱吃饭，章远的消极必须有个限度——不论是程度还是时长，但凡是个成年人就都会有这么条分明的界限。
所以章远还真没觉得自己能跟老马比，毕竟老马这都分手快一年了，每到那些过去谈恋爱时的纪念日，这人都会花钱买醉、也买罪受。
——而且无独有偶，这不是章远第一次听到别人用这句话评价他：不久前就在他去阿丽切那儿时，那个来自意大利的妇人也这么说他。那会儿他也是五十步，井先生是那一百步，而他笑人家的还是他们这个年纪的工作狂都有的亚健康状态。
这么一想他让阿丽切代他问井先生好的、也不知后来井先生有没有再去那儿。
……章远想跑了题，却听后座突然传来老马的声音：“你说我要不跟井大设处处得了。”
章远无语：“是你在做梦还是我在做梦？——要不就是井先生在做噩梦吧。”
“怎么说话呢，”老马仰躺着举着手机，把刚刷出来的朋友圈第一条念给章远听，“‘say hello to the world’——真是一文化人儿。”
老马一口京腔，念英文都仿佛在说相声。章远自己悟了会儿才知人家发的是什么，只是微微一笑，用他一点儿都不地道的京腔跟老马扯淡：“你也发：‘哎世界你丫儿吃了么’——意思也是一样的。”
“去！”
认识几年也接了人好几回，章远早对老马那态度见惯不怪。
这胖子放着不理自个儿也会好，只是刚巧时间还早，章远惦记着自己的胃，便善心大发地让老马挑个地儿一块吃早饭。
老马还在看朋友圈，整巧翻到上面一条还是井然，发的刚好是他们工作室楼下的早餐店。于是他想都没想报了个地址，指完路了倒头就睡。
章远知道那个地方，跟他公司租用的写字楼都属于CBD一代，只是分别在两个方向，直线距离也不过十多分钟——他是不知道老马挑这个地儿是因为看到了井然的朋友圈，要不他也不至于没想到：他们吃早餐这个地方，距离阿丽切的餐厅所在的那条街——车程也不过十分钟。
不多时章远停好车，一眼看到还挺干净的一家早餐店。他也没叫老马，自己下车去买早餐，不知老马吃什么便让老板推荐一下最近卖得最好的吃食。
章远一样买了一份，带着统共四人份不同的早餐回车里，摇醒老马给人喂上，待食物下肚、这死胖子自然就清醒了。
老马看着手上三人份的早餐，心想他不过就是个二百斤的孩子——这哪吃的完啊。扭脸茫然地看着窗外，发觉章远居然还真把他拉到井然的工作室楼下了，便突发奇想，一个视频电话给井然拨了过去。
章远吃着自己那份儿，眼看这人捧着手机不知在做什么法，回头念叨了句：“老哥，吃了再浪好不好？”
——老马却没答话，而是看了眼手机看了眼他，继而将手机屏幕转了个面，让章远看清同样呆然地杵在屏幕里的井然。
“……早，章总。”
“井先生也早，老马喝多了，打扰你了。”
老马白他一眼又将手机转回来，看井然脸上秒变尴尬的表情，突然醒悟过来自个儿捅娄子了——但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没事儿，那啥，井设，我就在你工作室楼下，章远那孙子吃错药给我买了三人份早餐，我吃不完啊怪浪费的，你看要不我给你送上去？”
——驾驶座上章远越听越不对劲：怎么的这就来井先生工作室楼下了？而且不是老马点名要吃这儿的早餐么？不是还送上去干嘛啊平添尴尬不是？！
他回头想给老马使眼色，那一瞪可比平日里他沉着稳重的“章总”形象要狠厉得多。
只是没想到老马这厮又不知搭错哪根筋，居然刚好切换了后置镜头，把自己面前的三分早餐拍给井然看。
于是这一眼不偏不倚瞪到的——就只有也正尴尬着的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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