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降落的定位是一间两层楼高的小型别墅外，据说和夜莺之前的重点观测对象——“印桐”的距离较近，李恬给他的任务指标是至少先找到“印桐”这个人，可实际上——
沈星河连“印桐”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他原先是负责“金融诈骗”的，日常接触的业务和箱庭online根本不属于同一个体系。李恬倒是对这事了解颇深，可她是情报部的二把手，能调动信息的范围有限，现在根本自顾不暇。箱庭online闪亮登场的时候李恬的老大就惨遭了迫害，她那位掌握着最高权限的顶头上司因为随手填了个预约邮件，直接被扯进游戏里失联了三天，于昨天夜里从医院的天台上跳了下去。
也就是说，沈星河如今几乎是孤立无援。
他坐在别墅一楼的沙发里，和光屏对面的李恬面面相觑，几分钟前被“判定”为“目标人物”的印桐正抱着自家妹妹站在他对面，苍白的小脸上黏连着血水，漆黑的瞳仁凝视着沈星河的脸，就像要从他脸上看出花来。
沈星河抿了下唇，条件反射地露出一个相当灿烂的假笑。
他们部门入岗培训的时候专门修炼过“营业本能”，简单来说，就是无论遇到什么车祸现场，都能瞬间展现出一张温柔可亲的笑脸。沈星河入岗培训时拿了94分，剩下的6分被领导以“不能让你骄傲”的理由扣掉了，所以他的笑容是相当完美的，至少在沙发上的印桐看来，简直是阳光、自信、又充满活力。
——尽管沈星河的内心里塞满了尖叫的土拨鼠。
这不能怪他，任何一个没有特殊爱好的正常人都不可能面无表情地接受“（疑似）鬼片主角邀请我进家门”这种堪称flag设定，更何况箱庭online还是个标注着大写加粗的悬疑类恐怖游戏，注定玩家会看到绑定播放的惊悚节目。
沈星河坐在沙发上，汗水几乎浸透了身上的西装。沙发边的小姑娘——那位鬼片主角的妹妹长得就像日本传说里的鬼娃娃，仿佛随时可能七窍流血着瞬移过来，掰掉脑袋发出刺耳的尖笑。
——我觉得我接任务就是个错误。
他僵笑着，缓慢地移开了视线。
印桐将一直牵在手里的妹妹抱上沙发，起身时看到沈星河那副笑脸，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他此刻顶着一张和档案里相去甚远的娃娃脸，脸色苍白得就像新刷的墙壁，嘴边那些残存的血水已经顺着脖子流到了睡衣里，被房间里的暖灯这么一照，顿时看得沈星河打了个寒噤。
他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看着印桐一边用那双满是血水的手抚摸着妹妹的头发，一边笑着问道：“你要喝点什么吗？”又看着印桐转过身，用那双漆黑的眼睛锁定自己的身影。从业多年的雷达在沈星河的脑袋里狂吼乱叫，求生欲拥挤着塞满了他烦躁的情绪，他隐约听到光屏对面的李恬似乎说了什么，却抽不出半分意识去回应。
他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个游戏，这间别墅，或者他面前的这两个人，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沈星河抿唇坐直了身体，竭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的双腿。他试图从恐惧中夺回半分思绪，一点点理清当前的现状。
首先，印桐这话本来没什么问题。
玩过恐怖游戏的小朋友都知道，在（疑似）鬼片男主的地盘上吃东西是大忌，搞不好上一秒喝完下一秒就会玩完，所以沈星河条件反射地就想拒绝。可“拒绝”也是大忌，谁都不知道boss会不会当场翻脸送你BE，所以印桐这句话就是个陷阱，无论沈星河答不答都有可能出现问题。
——可印桐为什么要这么问呢？
——他难道，不是个玩家吗？
沈星河保持着微笑的嘴角僵了几分，握紧的指尖几乎抑制不住身体的战栗。他压抑着过速的呼吸试图放松情绪，他想着也许是我想太多了，人家只是随口一问，却在看清楚对面的场景时窒住了呼吸。
他突然发现到了自己觉得异样的原因。
印桐的妹妹——那个一直被他牵在手里的小姑娘，始终是闭着眼睛的。
闭着眼睛出现在玄关。
闭着眼睛跟在印桐身后。
闭着眼睛——
微笑着端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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