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隔壁花店老板是留着利落短发的年轻女性，做派豪爽，大马金刀地坐在店门口吞云吐雾。她朝游禾递了根烟，游禾屏息按下冒头的烟瘾，摆手拒绝了。
他在餐厅给花店老板沏了杯乌龙茶，泡在外带的纸杯里端给她。花店老板就把边上的椅子当作小桌，杯子打火机和烟灰缸都搁在上面。
游禾后退几步，举起相机，把坐在店门口抽烟的老板和店面框进镜头，从不同角度拍了几张。这条街道靠近市中心区域，打着文化招牌，多是酒吧咖啡厅和书店，小资文青都爱往这块跑，地价也算得上寸土寸金。因而这家花店店面同样有着精致格调，看起来美美满满，若不是门口的转让告示，谁也看不出它将要关门大吉。
花店老板由着他拍，一边抽烟一边看手机，偶尔喝几口茶。游禾今早过来和她聊天，问到可否拍照，她反问为什么想拍。游禾耙了下刘海，有些冲动来得莫名，他自己也没能厘清。他声音很轻地说道，就是想记录一些东西，一些即将消失的东西。
短发的年轻女性笑了起来，那请便。她这么说。
“你不是开餐厅的嘛，还搞摄影？”花店老板知道他是旁边餐厅的老板之一，餐厅开业的时候，附近的店主都有收到礼品。
游禾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也就是随便玩玩。”
他的相机是在大学时买的，两台不同品牌，都不算便宜。只是那会相机和奢侈品还有前女友们一样，要说有多喜欢也谈不上，只是他周围的男男女女都沉迷于这样的生活，于是他也把自己放进这潭水里。他从前向来随波逐流，被身份和社交圈子裹挟，也乐于逢场作戏。
花店老板吸了口烟，眯起眼睛：“不要随便玩玩，你既然开始记录，就不要轻易遗忘。”
游禾在餐厅待到营业时间结束，他今天招待了几位熟人，免不了陪着喝了几杯，就没把车开走，在路边抬手拦了辆出租车。上车后司机师傅问他去哪，他想了想，报出了主宅的地址。
进门看到只有门廊处的感应灯亮着，就知道游枝还没回来。他松了口气，径直上楼，却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又往上走了一层，在一间客房前停下。
林月浅上次回来和游淼分房，就是住在这间客房。房间里干干净净，林月浅的私人物品都被她带走了，她离开后工人照例把这里的床单被罩换了新的，打扫得洁净光亮，连窗帘都换洗过，只有衣橱里还有些过季的衣物留下。游禾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从这里找出点什么，但无论是什么，他都找不到的。他就只能默默坐在这房间里发呆。
坐到接近半夜，游禾搓了一把脸，关上灯出去。他想着再收拾几套衣服和鞋子带走，或者把游戏主机也搬走好了，但是他外公那栋老房子里的家电已经多年未更换过，只有一台旧时的大部头彩电，也不知道能不能连上主机。他七想八想间正踩着楼梯下楼，突然听到楼下传来动静，还有模糊的人声。游禾身形陡然定住，莫名就大气不敢出，跟做贼似地倚墙猫在二三层间的楼梯上一动不动。
他知道是游枝回来了，好像还在讲电话。隔得远了也听不清在讲些什么，脚步和声音都远了，大概是往厨房那边走。然后又渐渐飘近，游枝上楼来了。那原本混作一团的声音也逐渐排开捋成了一句一句，让游禾听得清楚。
“……我知道的，梁家那边也是这个意思。”
“……对。”
游枝的脚步停在他房间门口，游禾伸长脑袋，隐约能看见他的手撑在门边，垂着脑袋听电话那边的人讲话。
“……我不觉得太着急了，就下个月先把婚订了吧，我跟梁湘讨论过了。”
“订婚而已，两家人一起见面吃个饭就行。”
“……我去安排。”
游枝挂了电话，撑在门边的手蜷起来有意无意地轻轻敲打门沿，他微皱着眉想了会事，忽然听见有人大步从他背后走来。他立刻绷紧全身，正要转身时那人已经靠近过来抓住了他的右上臂。不过游枝反应极快，反手擒住那人手腕，左胳膊横卡住那人脖子，就这么大力一推将人桎梏在房门上。那人后背猛地撞上房门时发出“嘭”的一声巨响，连后脑勺也同时砸了上去，喉咙被他胳膊压住，不由自主地发出一阵呻吟般的气音。
游枝这才看清面前的这人是游禾，赶紧放开手。游禾的脖子脱了禁锢，忍不住咳起来，却还不忘伸出手紧紧拽住游枝的衣摆，不让他后退。
游禾咳得眼角沁出生理性眼泪，然后他就这么泪眼婆娑凶狠地瞪着游枝。
这凶狠劲竟然让游枝生出两分心虚，于是他眉头皱得更深。
终究还是游禾先输了阵仗，垂下眼帘，嗫嚅问道：“什么意思？”
游枝知道他是听到了自己方才和他们父亲的通话，回得干脆：“就你听到的那个意思。”
游禾鼻子一酸。“你是因为我的原因突然急着要订婚吗？”
“你想多了。”
“你喜欢她吗？”
游枝懒得就这个问题跟他纠缠：“她适合结婚。”
“你这样和爸爸有什么区别。”游禾语速飞快，甚至于口不择言：“完成结婚的任务，生几个你不爱的小孩，在外面继续和随便什么男人女人裹在一起，然后你就拥有了圆满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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