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禾草草收拾了一些衣物、护理品和洗漱用品。期间他收到游枝的信息，里面是公寓地址，停车位号码，单元楼大门密码，公寓密码，Wi-Fi账号和密码。还包括告知他明天就会让人去把他的两个车牌都在物业那做个登记，以及每周单日将有保洁上门。
他想象着游枝坐在桌前用手机打下这段事无巨细的短信，以什么样的表情，又是以什么样的手指节奏。游禾对着手机发了好久的呆，最终还是未回复一个字，摁熄屏幕。
他拖着箱子走出房间，大厅早就空无一人。走下楼的时候，远远看到餐桌那边的灯还亮着，桌上的碗盘菜肴原样摆放，没有人去动它们。
游枝应该回了房间，无论他听到动静也好，未听到也好，游禾知道他都不会出来。
他去车库把自己常开的那辆车驶出，不作停留，划开这夜色雨幕，开出了住宅区。
游禾没有去游枝的那间公寓，而是开到了南城区一所大学的家属院内。他凭着记忆找到存在于大院某角落的两层小洋楼，红砖围墙和铁门把它圈起，路边的灯光隐约照亮盘根错节地攀附在房子上的诸多藤蔓植物。把车停在生锈的铁门外，他从后备箱里拖出行李箱，撑开伞夹在颈侧，一手拖着箱子，一手从裤兜里摸出钥匙，打开了铁门。
钥匙是以前林月浅给他的，嘱咐他每个月都让保洁来整理小院，扫打屋内扬尘。他并未照做过，到头来还是林月浅自己在每年回国那段时间找人来清扫。
因为下雨的原因，他举着伞还拖着行李，磕磕碰碰淋湿了一身，狼狈地进了屋，摸索着打开玄关的灯，于朦胧灯光里打量屋内。这房子不算大，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他印象里上下两层加起来是近两百坪的样子。由于多年无人居住，在家具上都铺着防尘罩，曾经挂在墙上的书画也被卸下收进了纸箱。
游禾把伞扔在玄关，箱子搁在原地，走到客厅按下顶灯的开关，吊灯刚亮起来就突兀地响起“啪”的一声，熄了一个灯泡。剩下的灯泡也够用了，足够把这客厅看得清清楚楚。游禾揭开沙发和案几的罩子，一阵灰尘扬起。上次打扫恐怕还是数个月前。游禾拿手挥走面前的灰，旧的皮质沙发靠背上盖着老式白色蕾丝布，游禾轻轻抚摸着。
他在沙发上坐下，捋了一把略微潮湿的头发。他小时候几乎不坐在这沙发上，因为外公总是坐在这里看报纸或电视，他一直试图减少自己在外公面前的存在感。
林月浅得偿所愿去了游家后，游禾只回到这房子几次。他记得林月浅隔三差五和外公竭斯底里的争吵。外公指着坐在楼梯上的游禾对林月浅大吼：“你看看你生下来的玩意！你以后一辈子都要被戳脊梁骨，他日后永远也摆脱不了野种的名头！”
林月浅挺直腰板，声嘶力竭地同她父亲对抗：“谁说他是野种了？！他是我的孩子，是你的外孙，谁说他是野种了？！”
他的外公从外表看丝毫不显老态，每次同林月浅吵架时也是中气十足。他以为这样的外公会和他母亲争论不休到天荒地老，哪里知道突然有一日外公就倒下了，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生命一点点地被抽离出肉体，直到只剩下一具空壳。
游禾再睁开眼时，听到窗外鸟叫，有几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来，吊灯还半死不活地亮着。初夏湿闷，房里门窗紧闭，游禾睡出一身汗。起身去关了灯，拉开客厅窗帘，把窗子推开。他这才看清院子里的模样，杂草和枯叶盖满小院，连鹅卵石小路都被埋在下面。
游禾从行李箱里翻出衣服和一套洗漱品，到浴室里先试了一下热水器，发现还能用，就先烧水冲了个澡。而后径直去了餐厅，用吧台的咖啡机做了杯美式，又从玻璃罐里取了几块黄油小饼干，权当早餐。
柴岩姗姗来迟，看到游禾靠在吧台旁吃喝，走过去半开玩笑道：“你待会可要记得买单啊。”边说着边从游禾面前的瓷盘里拿起一块黄油饼干啃了起来。
游禾笑着应答：“好的好的柴老板，不会差您一分钱的。”
花店送盆栽的车停到门口，柴岩拍掉手指上的饼干屑，和员工一起去门口帮忙搬。大盆的朱蕉和龟背叶，都属于耐看又好养的室内绿植。柴岩搬过来的时候还顺便踢了一脚游禾的椅子：“我说游二少爷，您别坐在这里喝咖啡了，来搭把手。”
游禾突然心情变好了许多，起身接过柴岩手上那盆。
几天后他动身飞到酒庄那边。到达酒庄的当日正好有一场婚礼，酒庄除了酿酒，也承接参观和婚礼等活动。很多客人在周末从附近城镇开车过来，买几瓶酒，然后顺便就在酒庄吃一餐饭。为了吸引游客，酒庄的厨房还要研制开发特色菜单，赚钱不易。
游禾借着庄园这里开阔的视野远远看了会婚礼，就和随行的人去了酿酒的小厂。这个州的其他酒庄都是以冰酒出名，游禾他们投资的这家也不例外。游禾听着随行的人介绍工序，品尝葡萄，品尝成品。夜里他在酒庄住下，在葡萄藤下乘凉时遇到酒庄的主厨，一位健壮的中年女性，有着褐色短发。抽着烟和游禾随意聊天，谈起这个小地方的气候，说因为全球变暖的原因，反倒是这里的经纬度更适合种出酿酒用的葡萄。但是再过个几十年甚至十几年，也说不准。说白了也是个靠天吃饭的行业。但多亏消费主义，如今品质已不再是最重要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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