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前。
王熙风此时还算冷静，发生了这样的事他没有急着去找是谁下的黑手，而是当机立断，给自己找了一个垫背的。
“陛下，那刑部郎中疱辉本与臣毫无干系，只因西子监祭酒木与围极力推荐他，又说此人是臣的同乡，臣才提拔他为刑部主事，事出突然还未及考核，实不知此人品行如何。又逢那白方文被刑部抓住归案，此人想趁此机会在臣面前邀功，竟然对那犯人百般刑讯，大刑伺候，又借着臣的名义大行威逼利诱之事。那人犯本招了实情，刑部右侍郎陈珦上报，白方文第一天就说自己与纯霍结下了梁子，意欲报仇，栽赃陷害之心人尽皆知。何以在三司会审，朝中众位官员都在场时才推翻口供，足见这白方文老谋深算，对臣怀恨在心，想置臣于不忠不义之地……”
“好了，好了”皇帝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爱卿为国家鞠躬尽瘁，朕也时常感念”皇帝故意没有提自己有没有信王熙风的话。
“老臣一片忠心，请陛下明鉴”王熙风“扑通”一声跪倒在金銮殿前。
“百水昆大人求见”宫门外有太监通报。
“请他进来”
百水昆匆匆走进大殿，一进门就看到王熙风低着头跪在地上，实在有违他平日威风八面的样子。
“百卿有何事”皇帝问。
“回陛下，臣听闻王大人前来宫中多时，不知出了何事，是否与内阁有关，故前来探探情况”
这就有点虚伪了，满朝文武都知道我栽了个大跟头，你这老油条能不知道？王熙风想。
“是啊，爱卿。那白方文，也就是杜撰《谴忧论》的人，竟然指认是受了王卿的指使，朕也拿不住主意呢”
“回陛下，那白方文，乃是刁民。既然敢杜撰《谴忧论》，他的话又怎能全信呢”不可全信，就是还能信上一二分？王熙风又想。
“是啊，那白方文提到的许诺与他好处的陈文刀和陶广龙一早就上书，说并不认识此人，全是他的信口胡诌”
百水昆笑了几声“此人信口胡诌的能力也是当真了得，竟诌出了朝廷的两位命官”
没想到你这老狐狸是来落井下石的！
“陛下，老臣以全家性命担保不认得此人，可让我与这白方文当面对质”
“王大人别急”百水昆朝他挑了下眉，又看向皇帝“既然陈、陶两位大人说不认识此人，此人又一口咬定是拿了两位大人的好处，何不再公开审理一次，让此人将两位大人与了他什么好处，如何与，何地与，中间可有经过什么人，有没有人证物证一一从实招来！”
“爱卿此计甚好，可是刑部……”皇帝自然知道王熙风与刑部的种种裙带瓜葛，这些人是断断不可再用的，可也不可能一下子免了那么多人的职，况且已经有了一次三司会审草草收场的经历，教训在前，这回可不能再折了朝廷的威严。
“回陛下，臣有一计，三司审不出可派十三司”王熙风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百水昆，只见白服的官员继续说道“刑部的各尚书，侍郎，凡是主事以上的官员纷纷要出庭会审。十三司分管，依序审问，每一司只负责一、两个问题，在这个司审问的时候，其他司不可在场，之后亦不可宣扬口供。都察院的御史旁听记录，审问结束后，由在场的御史上奏给陛下审问的经过和口供，一切全由陛下裁夺”
这刑部十三个司总不可能全是你王熙风的人，之前的一个尚书胡有风就是例外，彼此之间无法互通，那篡改口供的可能性就会小很多。所谓集体负责制，就是大家都不负责，到时候出了事，王熙风也不可能去找十三个司所有人的麻烦。
法不责众，妙极了！
皇帝看向朝堂下的百水昆，这个人又一次挥舞着铁锹，在既救王熙风于危难之地，又给了于夕及都察院一个交代，并保全了皇家会审的威严这一大盘稀泥之中，大搅特搅，混出了个了个堪称完美的解决办法。
可惜，还没有等者可以说是本朝史上最隆重的审判，十三司会审出炉。白方文就在监狱里自杀了。据仵作事后回忆他的死相凄惨，整张脸血肉模糊。
各方势力对这个自杀评价不一，有人说是王熙风指使人虐杀的，有人说是白方文生怕自己诬陷王首辅不成，事情败露，畏罪自杀。但吵了半天，却没有一个人上奏要严查囚犯的死因和死法。倒是于夕于大人私下里先查了个遍，却发现白方文所指认的证据和线索大都是捕风捉影、真假参半。于大人先是捶胸顿足了几天，忽然发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于是他趁着王首辅臭名远扬之时借题发挥，联合言官们上书讨伐王首辅昔日的大小过错，将他担任首辅历年来所做的私相授受，暗通款曲之行径编录成册，广示于都察院。
也不知道是哪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热心市民提供了这样繁杂冗长的证据，从官员姓名到礼物斤两一一明码标价，给事中汪芒的松雪道人书法真迹到刑部郎中疱辉的金钱松玉盘，事无巨细，端的是白纸黑字、一一对应。
其实这些行径本也是大家私下认可的、无可避免的潜规则。但就好比人们成了名之后就会刻意掩藏自己刚出道的蠢事，不只为了不落人把柄，也是为了赚一个面子。如果能一身正气，光明正大谁又想落个靠巴结、行贿上位的臭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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