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了，霍乘风没有出宫，他跟在霍澜冰后面，到栖梧宫。
一前一后进门，霍澜冰挥手，宫女们鱼贯而出，把门关上。
“臭小子，你能耐。”
四下无人，霍澜冰没再端着皇后架子，直接上手，揪住霍乘风右耳。
霍乘风比她高半个头，被她揪着耳朵，既不敢躲，还得微微躬身，让她更好使劲。“姑姑，你轻点，疼。哎，疼。”
“哼。”
叫两句疼，霍澜冰再生气也要松手。她瞪着霍乘风，“你哪来心上人，以前没听你提起，是不是拒绝赐婚，随口胡诌。可别瞒我。”
霍乘风搂搂有些红的耳朵，嘿嘿一笑。“我都二十三，当然有心上人。不过，人家还没答应我。”
霍澜冰细眉一颦，居然有人不答应霍乘风，自他七进大漠，七战全胜，威名一路从边关传到京师，全城女子皆以他为郎君的最好人选，没想到还有人拒绝他。“是哪家姑娘？”
她盘算着，若真喜欢，合适。便找她父母定亲，也是好事。
“别。”霍乘风了解她姑姑，就像他姑姑了解他一样。“我心上人他性子烈，我要他亲自点头同意，再风风光光娶他。”
霍澜冰横他一眼，自是知道他的性格，认定之事绝不会放手。
不过，她这口气还没出。
“拿枪。”
霍澜冰武将出身，困在这宫中，也勤于练武，只是没有敌手。
宫中除侍卫不得带刀，霍澜冰让人制作两根木制长枪，倒也让她打得虎虎生威。
一人一把，两人在宫墙中打起来。
自他离京，霍澜冰也少去动枪。
两人你来我往，拼过几个回合，以霍乘风用枪挑落霍澜冰长枪落幕。
“军队里呆过几年，是不一样。”霍澜冰穿着武服，夸赞他道。
多年过去，除了正式场所需要穿上皇后华服，私下里，她还是觉着武服舒服。
“那是。”霍乘风坐在椅子上吃糕点，一口一个，不亦乐乎。
边关苦寒，少有这般精致糕点。
“哥哥他们如何？”
家信每三旬一回，霍澜冰知道他们打胜仗，细节也还需霍乘风跟她描述一番。
“匈奴投降，父亲忙着安置，忙得脚不沾地。幸好还有哥哥们能帮忙。还有河西平原，也要迁些百姓过去居住，不然荒废太可惜。
匈奴头领伊雅不是还活着，我感觉降兵军心不稳。建议杀掉伊雅。不过父亲说，杀降卒影响不好。”
霍乘风讲一大串，边讲边吃，终于感觉有饱腹之感，却没停下手，将剩下两碟糕点用纸包上，“姑姑，你宫里糕点真好吃，剩下两碟我一起拿走。”
霍澜冰不爱甜食，今日是因霍乘风回朝，特意让人备着几碟，原就是为他准备。“嗯，回去吧。”
拿着糕点出宫，他没有回将军府，而是穿过巷子，去丞相府。
夜晚时分，丞相府大门紧闭，门口两盏红灯笼照亮道路门匾。
霍乘风站在门口看着，多少年没过来。
他转身离开大门，绕道后院外墙。
不过两米墙壁，霍乘风轻轻松松跳上去。两个起落，就到冯誉院子。
还是熟悉的路走得快。
不出所料，虽房门掩着，屋里却有昏黄烛火，窗户上一个瘦削人影正在提笔行文。
他推开门进去。
四目相对。一人沉静，一人慌乱。
本想说给他带了糕点，对上冯誉陌生目光，此刻全卡在喉咙。他低眉，将目光落到地上，找不到言语。
冯誉见他不语，率先开口，“将军，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甚至连生气都没有，有的只是陌生。
霍乘风提着布袋僵在门口，好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把糕点纸包向前拿给他看。“糕点。”
冯誉抿着唇，因门口有风进来，烛火被风打得左摇右摆，映照在他脸上，忽明忽暗。“夜已深沉，将军还是早些回去休息。”
没有对糕点表现出多大的兴趣，冯誉直接下逐客令。
他举着糕点，没有说话，执着不肯离开。
两人僵持，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霍乘风站着，看着眼前陌生的人。思绪一下子飞回到多年前。
丞相廉洁，崇尚节俭。虽家中不缺衣食，却也不会给儿子备糕点。霍澜冰知他好动，怕他饿到，常常备着各式点心。
比起吃，霍乘风更喜欢拿糕点去逗冯誉。冯父表示，君子不能贪恋口腹之欲。彼时冯誉只是个小孩，道理虽懂得，还是会馋。两三块糕点下肚，便能哄得他霍哥哥霍哥哥叫个不停。
手上微酸，霍乘风回神。冯誉还在书桌前，捏着狼毫挥笔泼墨。
练字，在于练心，心如止水。
知道他有多倔强，霍乘风把糕点放到旁边桌子上，顺着原路回去。
回到将军府，管家还等在大厅。
霍家常年在外征战，京中虽有府邸，却没住一个霍家人。故府中下人不多，只有一个管家和几个洒扫丫鬟。
示意管家回去睡觉，不必伺候，他只身往后面祠堂去。
给霍家先人上一炷香，然后在他娘牌位前跪下。
亡妻霍氏青林之牌位。
母亲是在他五岁那年走的。
父亲在外征战，母亲生下他身体就不好，日日在家相思难眠，终于没熬过第五个年头的冬天。
姑姑怜他一个小孩守在霍府，接他进宫，成为太子伴读。
这么多年，他早已记不清她的模样，只是心里还残留着一丝眷念，心情不好或有疑虑时，他就会来这里坐坐，仿佛看着牌位，能听到他娘教导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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