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夏羽斐并不喜欢夏家的气氛。
可以的话他其实并不想回来过这个年，往年春节，夏欣蕊的情人们都回去跟自己原配的老婆孩子欢度佳节，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的这个亲生母亲也会难得定下心回来陪他过节，他们待在一起看春晚包饺子，放不知道谁送给她的昂贵烟花，夏羽斐觉得哪件事都很无聊，但又做得很乐意。
但后来夏欣蕊走了，他其实宁愿一个人呆在出租公寓里，也不喜欢挂着一张笑脸面对一群他不认识，却似乎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的亲戚一个一个打招呼。其实从小到大，他跟这些同自己压根没有太大关系的远房亲戚拢共没见过几面。但诚实地表示不认识，又会被毫无道理地责怪他的薄情，他不否认他自己是个基本上没什么感情的人，却也会为这种指责感到委屈，毕竟他觉得这也算不上他的错。
“这是你三叔啊小斐，小的时候可喜欢你了，经常给你带零食给你吃的，怎么不记得他啦？”
夏羽斐笑笑，那个浑身廉价烟味的男人，一见到他就一副相见恨晚的激动模样，被他的一句“你是谁”泼了一身冷水，表情就一直僵在那里，直到外婆忙过来解了围，对方有了台阶立马变了副阴阳怪气的嘴脸。
“唉！小斐现在可是高材生，以后要考名牌大学的！当然不会记我们这些粗人啦！”说完又拍拍自己身边满脸写着不情愿奉陪的小孩的背，也不过十岁出头的样子就戴着很厚的眼镜，“小智以后也要跟哥哥学学，你这个哥哥读书可厉害的，以后要当大老板的！”
小孩看了眼带着笑脸的夏羽斐，似乎很难把这个漂亮得像明星一样的哥哥和电视剧里那种“大老板”划上等号，但为了不让爸爸少凶他一些，还是呆呆地点头“恩”了两句，也不知道在答应什么。
夏羽斐想说其实他读书好不好和会不会继承公司也没太大联系，要感谢就去感谢谢鸣秋的与世无争，但在场的人恐怕没有任何一个会想要提起这个人的名字。
觉得尴尬，觉得羞耻。所有人都知道他妈妈是个多不安分的女人，小时候标新立异，长大以后非要走出镇外，去当了别人家的小三，未婚先孕，给他们镇上丢足了脸。
夏羽斐还很小的时候就记得邻居当着他的面用他只能听懂一半的家乡话嚼舌根，对他也总是一副看垃圾的眼神，掺杂着或多或少自以为是的同情。但如今他名正言顺地回到谢家，这些人又满脸堆笑、“不计前嫌”地凑过来，向他打听各种各样谢家公司的事宜。
问他有没有什么工作少收益高的职位，说听说现在好一点的公司都可以帮忙办理城市户口，还会分配房子。
“其实你们可以打咨询电话。”他这么说，“谢家公司的客服都很敬业，这些问题会有问必答。”
他们又看着他，像看一个怪胎，不像是儿时那样热辣赤裸的不屑，而是欲言又止的嗔怪。
可他明明一句也没有说错。
·
好在，外婆很快让他出门吃饭，约在小镇上档次较高的大饭店，夏羽斐喜忧参半，因为听说又要见他很多年没见的某个舅舅舅妈，还有三姑六婆。
到了饭点才发现，这还不是最让人头疼的，更头疼的是他还要被逼着吃饭，哪怕这一整天已经被塞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吃，他现在算是知道谢鸣秋对他是多么喜爱，才没有在一开始就一巴掌拍死他。现下所有人都觉得他太瘦了，不适合干农活，还总是要后知后觉般地接一句：“哦！都快忘了小斐以后是要当大老板的，哪跟我们一样要做这些啊！”
这位叫不上名字的舅妈也对他极其热情，但夏羽斐猜她应该并不喜欢夏欣蕊，不然也不至于三句话不离他同母亲极为相似的长相。
“诶哟，你都成年了，怎么还留这么长的头发，女里女气的，一点都没有男子气概。”
“男孩子像妈妈可不好，出去了要被人说娘的，看你身上怎么一点肉都没有哦，平时一定不好好锻炼。”
“你可不要学你妈那套，那种年轻人的流行我真是搞不懂，干干净净的不好吗！现在电视上那些男的还化妆，妖里妖气的，还说什么、时尚？恶心死了哦！”
她批评夏羽斐的外貌，夏羽斐可以装听不见，但指点他的着装，他就有一点不乐意，毕竟这件衣服是谢鸣秋给他买的，虽然他对卫衣也没有多少研究分不出好坏，但或许还是有一点喜欢，不然这两天也不会频繁地穿同一件衣服。
“妈！”这位舅妈自己的女儿都看不下去，低声叫了她一声，脸上满是尴尬和羞耻的红晕，“你不喜欢也别在外面这么说啊！”说完还抱歉地看了夏羽斐一眼，夏羽斐笑着冲她点点头，十五六岁的女孩儿一下子红了脸。
夏羽斐平时不大看电视，不过有时候女生会来找他聊自己饭的偶像（虽然他并不理解为什么要找他聊这个），觉得其实还可以，不过他向来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外貌，倒是可以给谢鸣秋试试。
“小斐，舅妈跟你说话呢！”
外婆的指责让他深感困惑，外婆也好舅妈也好，她们都是想寻求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呢？如果所有事情都像教材题解一样有某个确定的标准答案，可能一切于他而言就会轻松很多。很小的时候他闭口不言，外婆就会替他作答，说小斐太害羞了，可现在他总不能说，我害羞所以不想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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