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沈端正请虞惟新同学努力回忆，他的母亲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以前虞惟新同学反反复复强调过，他的母亲是一位走在时尚前沿的弄潮儿，不管搁到哪个时代，思想都是最不一样的，有优点：她讲笑话极生动，并且自己不笑，有的人（沈端正）一讲起笑话就眉头紧锁，这种让人无法进入到欢乐的状态中去，会不由自主地去看他的脸，如此俊俏的一张脸，怎么就毁在讲笑话上了，不能充分调动主观能动性配合讲笑话，帅哥会犯这种错误，但也比陆承思讲笑话要好，陆承思讲笑话令人讨厌，比如说五分钟的笑话，陆承思先笑五十分钟，然后这段笑话被拆得零零碎碎，没法听了，假如他不是一位宅心仁厚的医者，他的嘴恐怕早被别人缝上了，就因为他酷爱讲笑话。
思路转回来，虞惟新总结他母亲的缺点，想起缺点这一大历史记录必填项目，竟然十分模糊，越想越模糊，他可以现场编造几句，比如：爱抠脚，爱大声喧哗，不守女德，学习不好，但这样编下去，继续编下去，他恍然发现，也许优点和缺点，甚至那女人脸上的表情，鼻梁上架着的墨镜，头上的珍珠发卡，身上的绸缎长裙，大概都是他一人编造的。
他果然说不清楚，他的母亲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沈端正试着提醒他，“一位……拉丁舞者。”
是的，他母亲的身上总裹着像火一样热烈又耀眼的裙子，扬起的裙角总是塞着许多男人炽热的目光，那种目光是丑陋的，却随着圣洁的记忆一同被挤进了虞惟新的脑子里，他见过很多女人，有高的，有矮的，有胖的，有瘦的，有这四种随便排列组合的，他很少碰见像她的女人，或者说这种艺术家都死绝了，大家只是死法不一样，所以，他总也想不起来，他的母亲，她扬起的裙角，嘴边翘起的微笑，她笑得灿烂，虽然心里苦闷且毫无消解的那一日，但舞台是舞台，她的内心是内心，坚持一位舞者对艺术的奉献与热爱，她从不混淆二者，也是可怜，她偏偏选了这种没了热情和欢笑就跳不了的艺术，她可怜，在舞台上错漏出来的苦涩无一例外全部砸在地上陨灭了，竟一个识相的男人都没有，当她终于不能分晓二者，那时就是她的死期，她用鲜活的生命向艺术致敬，同时也在拷问台下坐着的每一个驴头牛身子的蠢东西，毁了这世，来世你们要变成猪还是狗呢。
从没有人深究过，是一位艺术家用满目疮痍、血流成河毁了艺术，还是艺术本身毁了她。
94.
“你每天写一篇日记给我好了，我也写，我们交换着看。”
在写作方面，虞惟新算得上是那种没用的一个顶俩，有用的一个顶半个，他笔下的文字既诚恳又荒唐，倘若有人想试着从中分析出点什么，提取点什么，那简直比从茶叶中提取零点一克的咖啡因还难，相比其他实验，也不算怎么太难，因为他还算有一点文学素养，从随口而出的买几个橘子就可看出。
“可我今天没法写给你。”虞惟新靠在沙发里边，状态懒洋洋的，两只眼睛似乎像以前一样，犹如一潭死水，没有活水的朝气，只紧挂着一张皮，或者过于兴奋，思维跳跃，从一个山丘跳到另外一个乌漆嘛黑的山洞里。
“为什么呢？”
“我还有别的作业要写，我想先写那个。”
别的作业大概指他的测评，听虞惟新说是测评，到底是怎样的测评，沈端正没有问过，不过，他察觉出来了，虞惟新的想法有了一种转变，比以前更有条理，而不是毫无章法、无迹可寻。
他并没有觉得以前的小虞有什么不好，以前的小虞在他心里依旧是那么可爱，但是那样的不拘于现实的灵魂太过松散，他抓住了灵魂的尾端，摸不清楚小虞的悲伤，不知道小虞是为了什么而流出珍珠项链一般连成串的眼泪，珍贵的眼泪曾经掉落在他的胸口上，掉落在他的肩胛骨上，他没深思过，也没询问过，他对自己也是同样的态度，弄清楚悲伤是怎么一回事，是我们务必学会的事情，同时，不要将悲伤与任何一件事物过度糅合，不要牵连，不要为了悲伤而悲伤，总是在悲伤的人，他其实是在迎合自己的心理，已然是病态的悲伤了。
“我和有机书同时掉河里你先救谁？”
“救你！”
“我和物化书同时掉河里你先救谁？”
“你！”
“我和无机书同时……”
“其实我有电子书，虞大哥！”
喜欢研友沈同学请大家收藏：(m.zhuiyo.com)研友沈同学追哟文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