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
纪云开在赵寒露急切的目光下拈起几块童年卷塞进嘴里:“然后我把江月明带到隔壁宿舍，就没有然后了。你怎么突然对她这么感兴趣？”
赵寒露是她大学室友，念书时两人对支教这件事志同道合，毕业后就结伴来到爱心小学。
支教时长两年，如今已过了一年半。
赵寒露坐在她对铺，翻了个白眼，盘起腿聚精会神地百度百科:“那可是前几年的网红小姐姐啊，第四交响乐团的颜值担当，简直女神！诶，你没觉得拉小提琴的都特别帅吗？”
有，以前有。纪云开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可能就是你对这个职业感冒吧。”
纪云开答得有些勉强，赵寒露沉迷百度并没有注意到：“你不知道，几年前她还上过热搜的！我从那时候就开始蹲她，只不过她的爆料太少，后来我就没那么粉了。”
纪云开一愣。
这些后来她都没再关注，或者说，不知道该怎样去关注。
“诶对了，她老公长什么样你见过没？帅不帅？配不配得上她？”提到八卦她问得活力四射，上下嘴唇一碰，火花好似从里面迸出来。
纪云开拿童年卷的动作稍微一窒，内心被深深掷起涟漪，荡地她头昏眼花:“什么老公？她结婚了？”
江家纪家是世交，哪个小辈结婚或有了孩子定然要知会一声，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没结婚？那哪来的儿子？”赵寒露砸了咂嘴，充分发挥她的想象力，“难不成……她是未婚先孕？”
还没等纪云开回答，到楼下打水的习溪一手拎着一个暖瓶推门进来:“我接到一半没水了，应该是管道又出了啥问题，你们凑合着用吧。”
这里的教工宿舍和普通学生宿舍没什么差别，她们三个女生住一个宿舍，打水和打扫卫生都是轮着来。
习溪是本校老师，已经订婚三个月了。听她说前几年净水技术没普及到山区，水里含铁多，从水管淌出来都是砖红色的。
“喳，多谢皇上。”赵寒露跳下来，向习溪比了个飞吻，到盥洗室洗漱去了。
初来乍到的时候，她们会时常抱怨两句，前两年除了宿舍楼都是土屋，没有校门，往上走几十米就是片金灿灿种着粮食作物的田野。
后来真切感受到这里的贫穷和匮乏，看着讲台下那些渴望知识的眼睛，渐渐地没有人会再抱怨。
过了一年，资助越来越多，学校盖了新楼，终于才有简陋的食堂和宿舍。
加上江月明，老师总共八个，五女三男，三个宿舍。在支教老师来之前，当地老师负责四五门课都是常见。
纪云开把零食放到床头，也拿起牙杯洗面奶往盥洗室走。
在心里计算好沉默的正常时间，不会显得自己过分关注，她边往刷牙杯倒热水，一边假装不经意地问赵寒露:“你刚刚说江月明什么？什么儿子？”
“哦，这个啊。”赵寒露满嘴泡沫，含含糊糊说，“她在网络上红了之后就有不少记者想采访她，有次她说，儿子在家等她，暂时不方便受访。你不知道，这伤了多少美男美女的心！”
她漱口，把泡沫吐出来，顺着思路又说“不过女神也二十八了，又无心在娱乐圈发展，没情况才不对。”
看纪云开低头挤牙膏并不说话，赵寒露以为她不信:“我没骗你，那个视频我还有，等会发你。”
纪云开下意识想否认，可到嘴边又成了:“好。”
秉着省电省钱的原则，所有宿舍到十点熄灯，纪云开洗完衣服摸黑爬上梯子，下铺赵寒露敷着面膜，正隔空积极和习溪讨论美妆。
护肤面膜霜乳水，口红眼影睫毛膏……
纪云开对这些一无所知也毫无兴趣，她从口袋掏出耳机线，整个人缩进棉被。
夜晚很安静，静到窸窸窣窣的话语声无限扩大，她在一隅沉寂里，点开赵寒露发的网站链接。调低亮度，眼前只有手机的暗光。
视频背景是炫目辉煌的剧院，观众正一波波退场。演出完所有人的脸上都透着倦意，镜头摇晃着找到江月明，然后紧锁住她。
此时江月明著一袭深黑色演出服，蕾丝边过膝，只露出一截白净的小腿。外面套了件咖啡色风衣，背影纤瘦窈窕。
她提着小提琴盒，正大步流星地向外走。
采访者喊了句:“江老师！”
这一声引得金发碧眼大波浪的外国女人侧目，也包括高束起长发的江月明。
她蓦然回头，带着未来得及卸的妆，红唇，眉眼勾起妩媚的弧度。明明长着一张传统东方人的脸，却什么风格也能驾驭……
几个穿西装的成熟男士顺势把目光黏在她身上。
采访者是个女生，听起来年纪不大，声音都有些发抖:“请问，能，能采访一下您吗？”
“抱歉。”江月明礼貌地站住，身后二十几米高的墙上是缭乱的欧洲壁画，“我儿子还在等我回家，有机会再采访吧，或者通过我的工作邮箱交流。”
她裹紧了外套，加快步伐，融入消失在人群里。
视频不到一分钟，纪云开反反复复看了十几遍，然后关掉手机，翻个身平躺着出神。
儿子……这两个字像两把刀一样狠狠扎在她心上，扎得不明不白。
人可能就是这样吧，不管还有无眷恋，凡是自己拥有过的归属别人了，总是像有什么梗在心里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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