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明光确实跟他回去了。
皇子自戕，惊动了整个太医院，再没有人关注他的动向。
他在人烟罕至的铜柱殿见到了以前从未有过的景色，廖太医梅太医们顶着大雪奔走着替齐容续命。
他们确实不待见齐容，但是万一闹出人命来，难保龙颜不会震怒。毕竟皇子若薨，那可是要按祖制行事的，要请皇后在皇室玉牒里为他标上薨，还要请皇帝替他安排皇陵下葬。
齐容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来来往往的宫人们都打心底祈祷，祈祷齐容是个命大的，祈祷他缺胳膊断腿也罢，别闹出个人命来。
来往人群里插了个格格不入满脸血迹的人，他长发混着污血，连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好。
他坐在齐容屋外拐角处，神情惊恐，像只受惊的鸟，警惕地盯着来来回回的宫女。
有宫女见了，过去踢他一下：
“你是谁？”
明光就会抬起头，怔怔地问：“五皇子怎么样？”
但是没有人搭理他，反而越来越多的人以此为乐，接连过去踢一脚，算是满堂血腥味中能获得片刻轻松的小活动。
雪逐渐消停，然地白风色寒，人们无不裹紧了厚袄，在殿外焦急的等待。
直到廖太医跨步而出，擦拭着额上的汗珠，提笔在纸上满当当一页的药方。
所有人提着的心才放下。
五皇子没有死，他在脑袋上撞了个窟窿，但是并没有因此毙命。
消息传来时，翠兰看着明光瘫了下去，脸上大喜若悲，旋即连滚带爬的起来就要进屋，她连忙拉住他。
“你满脸都是血，是不是受伤了，我替你处理一下吧。”
翠兰不由分说就拉着明光，替他倒了些金疮药在额上，另外还有些许伤口在发间，也一一细心上药。
见他不住焦虑地瞟向殿内，翠兰忍不住道：“你不用担心，五皇子性命没有大碍，况且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翠兰上完了药，明光连忙道谢，便飞也似地跑进殿内，可怜翠兰拿着药品，咬牙追了两步道：
“喂！我是诚婕妤宫里的丫鬟，你——”
明光这时已经闪进屋中，他跑的很快，好像他只关心殿里那一个人。
翠兰羞红了脸，咬唇揣测，殿里来往太监宫女繁多，也有消息灵通的娘娘安排了人进来传消息，他在意的会是谁呢？
殿内——
齐容方一醒来，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以惊人的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的架势，吐着血赶走了屋里一干恨不得早点滚出去的下人。
他只要一个人，就是明光。
明光进殿时，齐容像个死不瞑目的老东西，撑着最后一口气，直愣愣瞪着门口，好似要把门瞪出个窟窿来，也不知在等望什么。
直到看见明光的那刻，他才重重倒回榻上。
眼见着下人们鱼贯而出，明光急得团团转：“等等……先别走，齐容还没痊愈，他还……”
但是没有人搭理他，于底下人而言，齐容这一举动更像是卖他们一个人情，好让他们快点抽身，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去，也给自己留下最后一些颜面。
明光参不透，他急的眼眶都红了，担心他的小皇子落下病根，还是齐容挣扎着又起身，翻着白眼仁喊他，让他接水送帕。
明光一举一动很沉默，他心里有鬼，又被抓了个现行，不敢多话。
齐容把碗搁在案上，发出不大不小的“砰”一声，明光惊的魂体分离，抬起眼，讨好地看着小皇子。
“你为什么骗我。”
“都是我不好。”明光言辞恳切。
“你果真每日夜里都去抚琴换炭？”
“……也不全是。”明光垂死挣扎，“有时候冯公公有事，就不去。”
“……”齐容眼见着要发作，吐了一口气，平了平心境才道，“你受委屈了。”
如果换做上一世宋公子说这话，那是正儿八经的安抚照顾，但这一世齐容才十岁出头，身量还低，硬是肃言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明光尽力的忍了半晌。
还是没掌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齐容脸色黑的如炭一般。
明光力挽狂澜，但还是落了个将笑不笑的古怪神情，齐容怒道：“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还是在笑。
齐容气得额角一抽一抽的疼，说着却逐渐低下头：“我是认真的，对不起，我身为皇子，却连一盆炭都要你去争取，我又只能用这种方式救你回来。”
“要是、要是我娘没有被禁足……就好了。”
“没事。”突然头顶传来一声，齐容看去，明光笑眼弯弯，伸手摸他的脑袋。
“没事，你没事就好了，你要是有事……我也会活不下去的。”
齐容心里一动，蓦然发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明光望着他热切的眼神，良久才道：“你相信报恩还债吗？”
“什么？”
“就是我欠你很多，所以我现在要还给你。”
齐容觉得他在开玩笑，配合着笑道：“你要怎么还我？”
明光语塞：“这……你想要什么？”
齐容翻了个身，被伤口刺的龇牙咧嘴：“嘶，也没什么，你就一直陪着我吧。”
他说的漫不经心，却悄悄捏紧了陈旧被褥，余光后瞟，暗自期待明光的答复。
没想到明光比他还要不在意，呆呆地哦了一声，见他不说话，善解人意地说了句：“那你好好休息一下，我去换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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