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测心中冷笑，巧嘴婆子舌灿莲花，能把这黑的说成白的，孔兰玉都四十有余近五十的人了，又那幅尊容，也能算青年才俊？
况且，他多少从街坊邻居嘴里知道一点，如今这孔老爷最爱流连烟花地，家里虽没个正妻，可这妾室也有好几房，这么个老不知羞的……要不是天高皇帝远，他能这么自在？
莫测看她把孔兰玉夸得花骨朵儿似的，便惊喜问，“真的？想不到官老爷能看上妹子，这着实是缘分，可姚夫人，恕晚辈直言，如今我莫家没落，父母皆亡，凉儿虽是正儿八经书香门第的孩子，但您说的这位老爷于我们实在家世高深，如此高就，莫测惶恐啊……”
这是要拒绝？另三人却都笑了，非也。这文邹邹的小瞎子这么说，不过是怕他妹子嫁了高户没人待见，往后受欺负……
“哎呦呦……”姚婆子连连摆手，心里高兴这事已经成了一半，父母不在了又如何？这嫁得是官老爷，孔县令求美人罢了，还在乎这个？“莫公子心细如发，你也放心好了，家世门第向来是我们老爷最不在乎的事情，不怕你笑话，其实我们老爷双亲也都不在了，你瞧瞧，这不是天造地设么！咱们对这贤妻呀，不问出处！”
嗤……这说的都什么跟什么？驴唇不对马嘴的！
莫测仍面露惶恐，低头黯然道，“不……唉，姚夫人如此诚挚，莫某不得不直说，我家道中落，如今却是没有嫁妆可给的，原先想来城里投靠表兄找个事做，往后再一点一点积累家用，可这好亲事来得太突然……我们兄妹二人还欠着外债呢！”
姚婆子听了面色就变，往师爷那一看，他脸也不好看，却还是点了点扇子，姚婆子知道这是叫她继续，便柔声问，“这确实是婆子我没想到的，不知莫公子……你们欠了多少外债呀？”
莫测一张脸犹如入沸汤，姿态有些扭捏，声如蚊蝇道，“一百二十两……”
一百二十两倒不是什么大数目，姚婆子立刻放了心，立刻拍他肩，“我的莫公子，你可吓死婆子了，还以为欠了千儿万儿，这一百多两，孔老爷拿的出来！你放心，不仅这一百多两，等小莫姑娘做了老爷爱妾，那你们兄妹俩还不是大把荣华可享……”
话没说完，姚婆子看莫测猛然站了起来，他面有激色，愤愤然掷袖，开口就是冷声，“我道姚夫人是真心实意而来！原来是这样，如此……莫某就不招待了，几位请便！”
三人一窒，这小瞎子刚还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这居然就下逐客令了？亏得他们一直好言相待，还讲不讲理了……
何缘故这般气恼啊！
姚婆子跟着站起来，讨好道，“这……莫公子，你这话叫老婆子不明白了，还望解释一二……”
山羊胡手臂收到腿上，嘴角有冷笑，穷酸书生就是麻烦，肯定是觉得做妾辱了他妹子，哼，心比天高，也不撒泡尿看清楚自己德行……
“姚夫人，请回吧……”莫测只当没看见山羊胡的脸色，摇摇头不肯解释。
“你这小子！”捕头直肠子，看他磨磨唧唧没个准话也急了，一把拎着他的衣领，语气强横，“什么话不晓得说出来！憋着烦死人！”
莫测驾轻就熟“哎呀”一声，弱书生哪里见过这阵仗呢？吓得手抖，声音立刻软了，“姚夫人，救我！”
一个黑脸一个白脸，姚婆子伸手拍捕头胳膊，“吴老爷！泄泄火！有话咱们好好说啊……”又扭头看莫测，这么近的看他，才发现这青年肤白貌美，一张脸粉玉般毫无瑕疵，心中直念可惜，这要不是个瞎子，说不定有大把姑娘要看上他！
捕头不肯撤手，心里憋半天了，道我还听你个婆子支使？胳膊上忽然搭了一只皱皮的手，山羊胡师爷示意他别动粗……
师爷在他们府里算通天的人物，县令老爷大小公案都仰仗他，这个人得罪不得。
捕头于是拍了拍莫测肩头，松了他。
“莫公子，你也好好说话，跟我一起的可有这铁腕铺头吴老爷，我这弱婆子，气力也不大，他要真动手，我拦不住！”姚婆子有点急眼，一面暗骂莫测不识时务，一面又埋怨捕头莽撞。
莫测趔趄着退一步，抚了抚心口，白着脸道，“夫人问我缘由，我便说这缘由……”他嘴唇颤糯，分明是一副怕又破釜沉舟的势态，“我莫家虽沦落，但我的妹妹，莫家嫡女绝不为人做妾！孔县令官高，我是是平头百姓没错，可也不是没骨头！若真心系我家妹子，便以正妻之礼迎娶！”言毕，唇抿成线，满脸不屈。
姚婆子惊了，吴捕头惊了，只有山羊胡冷哼一声。
“这……这……”姚婆子走亲多年，见过攀附高门的，见过豪门下嫁的，唯独没见过，这嫁给高官，厚颜要正妻之位且要得满脸悲愤的！她若是回一个不字，那书生定觉得辱了他，后面便无论如何谈不拢了……
山羊胡捋捋胡子，正要开口，却见这瞎子已经摸索着朝门口走，“莫某言尽于此，若是不得诸位的意，也便不必谈了，家事繁杂，恕不奉陪。”颤抖的背，无端惹人同情。
“公子别着急，婆子我先回去问过，等过几日再来回……”姚婆子连忙服软，都说这寒门傲骨，如今她真见识了！好嘛！人家不惜得罪也不愿受屈，偏偏孔老爷色迷心窍那样儿，她还真不敢把话说死了，得拖着他！
莫测出门，睁开眼，直接往姜凉屋里走。
说不理还真不理？
三人被尴尬扔下，都站着傻住了。
“我呸！”捕头反应过来立刻唾一口，“个不识好歹的！”
山羊胡三角眼透阴光，却没发作。
“吴老爷……”姚婆子拿帕子甩他，“您可小声点，怎么说这事始料未及的，得先回禀老爷，我瞧着这书生是个有志气的，说不定身怀大才，把他兄妹俩一收，万一赚了呢？”又看山羊胡，“师爷，我见识短，您说呢？”
山羊胡自喉中发出一声蔑音，“先走罢！”
三人来时只有姚婆子笑脸迎人，去时也一样，蓝观在前堂见他们出来直接往外走，心里又惊又奇，这些人没带姜凉走？莫测他究竟是怎么应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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