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之被逗得心窝一暖，那些埋在心底轻易不敢示人的小小自卑顿时又缩了回去，只剩下盯着交握的双手傻笑了。
笑了片刻，何谓之借着拍林然也的手背的动作，调整了下心情，才接着说：“听说我姥姥在看到我的时候清醒了过来，后来我姥姥就没让我和她住在一个屋里，我妈也回来照顾了我和姥姥一段时间。
“从医院回到家后的第二天，姥姥就带着我妈妈在院子里烧了很久的纸钱和纸衣，浓烟都飘到二楼我的房间了。后面还出门请了几个道士来作法。”
无论父母儿女等亲人是否变成鬼怪，活着的人都不能怠慢。
而那时才十岁不到的何谓之，觉得姥姥那天是真的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才会不顾大风大雨往外跑，才会还没来得及安慰孙子就赶紧烧纸作法。
何谓之说：“那会儿我还觉得道士真挺厉害的，作法之后我姥姥就没再大雨天往外跑过了。可是为什么道士只治了姥姥没治我呢，后来一到下雨天往外跑的反而成了我。”
林然也眉头皱起来，问道：“你看过心理医生吗？”
何谓之愣了一下，摇摇头说：“其实我乱跑的频率比你想象中低多了。”
事情刚发生以后何谓之确实有些不正常。晚上总是睡不着，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他，总觉得自己身边有看不见的东西在飘荡。不过那会儿何谓之潜意识里并没有把下雨天和往外跑联系在一起，占据他大脑更多的反而是认知上的恐惧——世上有鬼。后来何谓之的妈妈陪了他一段时间，慢慢纠正认知，告诉他世上没有鬼，说姥姥那天只是梦见了小姨。“做梦”小孩儿还是知道的，久而久之他也就能接受这种说法了。而且在作过法以后姥姥也确实没再出现梦游的情况，过了几年以后这事也就没人再提。
“……真正出问题是在初中的时候。那时候镇子上的中学安排了晚自习，到晚上八点多吧，我就每天和村里的朋友一起骑自行车来回。虽然小时候因为我姥姥的事曾有一段时间觉得世上真的有鬼，但是和胆子大的男孩子一起混久了，一起走夜路走多了，把那些害怕的动作——比如夜里回头看啊，夜里推开窗户往外看啊——都做了个遍之后，也就不再相信世上有鬼了。所以初中几年我都没住校，就骑着自行车每天来来回回。
“直到有一天，我照常下晚自习后回家，把自行车推到院子角落放好。刚拉开虚掩的大门，就听到住在一楼的姥姥在叫我小姨的名字——
“'三英儿，你回来啦？'
“虽然那个瞬间我还是被叫得后背一凉，但很快我就反应过来，姥姥应该是叫错了人，或者又在做梦。
“所以我应了声'是谓之！'，但是应完以后我就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特别想转身往外跑。就很奇怪的冲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的心里一慌，不敢多想直接就跑回了房间。”
林然也打断了他：“那天下雨了吗？”
何谓之说：“没有。”
后来何谓之在晚自习回家后又听到几次姥姥在叫小姨，他虽然当然总有些奇怪的感觉，但他很快就说服了自己姥姥只是在说梦话，而把自己奇怪的反应下意识就归结到了胆子小上。为此他还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番。隔天甚至还去找朋友一起看鬼片和一起玩一系列恶作剧练胆子。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一个雨天的来临，把几年前的场景再一次重现。唯一不同的只是，这晚没有路过的亲戚或者村民把他们送去医院，而是任由着姥姥对亡女的思念将她和跟在她身后的何谓之带向更漆黑的夜里。
其实何谓之对梦游状态下的情景并没有什么记忆，那次反而是姥姥把何谓之叫醒的。醒来后的何谓之发现自己和姥姥在小姨的坟墓边，而姥姥正趴在何谓之身上哭得声嘶力竭，来来回回就只有一句话：
“我害了谓之啊。”
何谓之喝光了杯子里最后一口水，继续说：“那晚淋了一夜的雨，我和姥姥都病了，进医院住了几天。等我病好，姥姥就说她要去养老院住，让我妈回来照顾我。我爸妈都不同意，因为那个时候在村里，谁家老人要是去养老院住，就意味着他是个被子女抛弃的，会引来很多闲话。”
林然也对此有些无法理解，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何谓之说：“最后是我妈在镇子上租了个房子，照顾我接下来的初中生活。我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在我妈的陪同下回这里一趟。高中我更是去了市里住读，回来的机会更少了，也没什么机会发病。高三那年我姥姥过世，大学以后我自己回来了几次，遇上过几个下雨天，大概是没有姥姥在前面引着，每次我醒来后就只是躺在楼下姥姥的房间门口而已，并没有跑出去过。”
何谓之想到今早的场景，笑道：“这么低的频率，谁知道居然就这么凑巧被你看到了。”
林然也这才端起自己那杯早就凉了的水，喝了一口才说：“大概是天意？”
林然也突然伸长脖子凑近了何谓之，小声说：“你觉得姥姥还在这里吗？”
何谓之又很没出息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而后想了片刻，才说：“还在。我真的不信鬼神的存在，但同时我也真的觉得姥姥听到了小姨受了委屈在叫她，而我说不定在梦游那会儿也听到了姥姥在叫我。”
“嗯，这确实不是同一个认知体系。”林然也理解何谓之的说法，考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后半句话，“你打算看看心理医生吗？”
何谓之还是摇头。
林然也没再多劝，只说希望以后何谓之再回老家时可以带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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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在写什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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