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朗的告白像一颗石子沉进水里，激起的涟漪很快恢复平静。第二天一早起来，他们的关系也没有任何改变，一起吃早饭、洗碗、换校服，并肩出地铁站，在十字路口分道扬镳去各自的学校，揭过一张日历似的就把昨晚揭过了。
林朗还是一如往常，兴高采烈地说：“放学见！”但在转过身之后，情绪又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
许潜的表现那么平和，没有惊异、没有质疑，他可能早就察觉自己与众不同的性取向，早就注意到自己的暗示，早就知道会有这样尴尬的一个瞬间，说不定连拒绝的方式都想好了许多套。
因为我是他的朋友，所以他在乎我。林朗想，他又一次意识到自己在许潜身边是站不住脚的，但或许他的喜欢中正有一部分原因在于此。
许潜是他所认识的最优秀的人，是可望不可及，是永远不会奔他而来的月亮——这就是人或事珍贵的理由，毕竟触手可得的从来不值得仰望。
雪花儿簌簌地落下来，清早的马路上没有车行过，行人寥寥，寂静且灰暗的天色让人一时分不清晨昏。在这样令人失望的平静中，林朗重复着单调的学习生活，在学校和班主任闹矛盾、和同学闹矛盾、用各种手段逃晚自习；而许潜则在又上两天课之后放了温书假，之前从来是林朗等许潜，现在变成了许潜在家里等他。许潜仍然没办法忍受站在校门口被行注目礼的感觉。
不过，温书假没有发挥它该有的作用。许潜完全无心复习，又闲得没事，又不想玩游戏，穷极无聊之下，竟然丧心病狂地打算教林朗读书了。
林朗痛并快乐着。被喜欢的人贴身一对一指导固然很好，但是——
许潜写过程的笔顿了顿，偏过头一看，沉默两秒，气沉丹田，喝道：“林朗！”
“到！”林朗噌地站起来，和坐在椅子上撑着头看他、脸色阴晴不定的许潜面面相觑。
林朗心虚地坐下来，然后被许老师在额头上狠狠炒了个栗子：“嗷！……干嘛呀。”
“有这么无聊吗？”许潜扶了扶眼镜，“再不叫你，口水都睡得流出来了。”
“坐着睡觉是我的本事啊，怎么能打我呢？”林朗委屈地捂住被嘣红了一块儿的额头，“嗐，我这不是听不懂嘛。”
“哪里不懂。”
“哪里都不懂。我就不知道你在讲啥。”
许潜沉默了。
林朗小心翼翼睨他的脸色，连忙指着笔记补充说：“这里，这里不懂。为什么P到这两点距离的平方会等于这个的平方加这个的平方？”
“公式就是这样啊，”许潜有点儿抓狂，“P到焦点的距离和是2a，除一半得a值，代入公式求b，这样可以理解吗？”
“……啊？”
许潜倒吸一口冷气，他突然提前体会到了为人父母教傻小孩儿的暴躁。不要说什么观音了，死人都能给他气活，他到底一天到晚背着书包干嘛去了？
“消消气，啊，消消气……”林朗想摸着他的背给他顺顺气，忽然又想起来这人是个不久前才默默拒绝了自己告白的直男，抬起的手又放下了。
许潜当然注意到这个动作，只是苦涩地抿了抿嘴，没有说什么，疲惫地盖上笔帽，宣布林朗刑满释放。
“算了，”他说，“别学了，你玩儿去吧。”
林朗如获大赦，窜起来一溜烟儿跑了，怎么看怎么像出门遛弯儿的小废物。
想到小废物，许潜就忍不住打开微信，果然收到了今天小废物的日常生活视频，这个东西主要是用来确认狗狗在寄养家庭过得如何，许潜和金毛阿峰的主人已经很熟悉，视频的作用更多是让他俩就小废物简单聊几句闲天。
“今天小废物把阿峰惹毛了。”她在视频里说，然后把镜头转向了仍然窝在一起的两个狗子。
许潜：【没事吧？】
难人中的阿波罗：【阿峰很老实啊，而且他也拧不过小废物，估计就骂了两句吧，现在又玩起来了】
许潜：【那就好】
他关上手机的时候想，狗狗真是很单纯的生物啊。林朗也是。
对了，林朗去做什么了？
许潜在家里转了一圈，发现林朗正缩在厨房后面的小阳台上抽烟，没有开灯。他偷偷地凑过去，准备伸手把烟掐掉，谁知道林朗先行一步，在他的铁栏杆上把烟头捻了又捻：“没想到吧。”
“没想到。”许潜认输。
“别老想试我，”林朗在许潜拦住他之前把手上那半截烟就这样抛出去，“才十一点，要睡觉吗？”
这素质啊。许潜想，但只是说：“不困，等等吧。”
然后他们俩沉默地傻站着，明明身后就是暖气充盈的屋子，偏要穿得少少的在室外吹冷风。
“你上次关注的战队怎么样？”林朗突然问。
“老A因伤退役的时候我就知道八成凉了，新来的那个dps根本不行。而且……”
林朗在旁边敷衍地听着。他其实不喜欢看比赛，而且如果许潜不带他，他一个人也不喜欢打moba或者电竞。
许潜知道真正的网瘾少年只有他自己一个，简单说了两句就没有下文。
“然后呢？”林朗问。
“就输了啊。”
“噢，”林朗又想摸一根烟来抽，被许潜从身侧摁住了手，差点儿连烟盒都要没收，只好打消了念头，一叠声地讨饶，又试图扯开话题，“你太不会聊天了。”他半是埋怨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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