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凌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茜纱窗外隐隐透着莹白，看似月光，却没有那么皎洁。
推开殿门，才发现是下雪了。
顾丞衍正在闲云亭里围炉煮酒，即使隔着万片飞雪，也难掩那浓郁醇香。
元凌懒得拿伞，便直接就走了过去，“煮的什么酒？好香。”
“秋露白。”顾丞衍掸去他发间衣襟的落雪，便将身上的墨色貂毛披风解开给他仔细围上，“正好喝几杯暖暖身子。”
他靠得近，元凌一下子就闻到了他身上未散的血腥味，“你受伤了？！”
顾丞衍在他胸前系带的手顿了顿，“别担心……是封拓的血。”
言下之意，便是封拓死了。
“大哥之事才暂时停歇，你也不避避风头。”元凌略带责备地看着他，他虽然不介意他是好是坏，可也不希望他背负一世骂名，“以后这样的事让我来就好了，我终归……是要习惯血腥的。”
生在帝王家，他早就不该天真了。
“谁说的？”顾丞衍缓缓抬眼，问得很轻。
眼前的素白小脸陷在墨色柔软里，漂亮得仿佛不属于人间。
他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声音不由变得强硬冰冷起来，“你不需要。”
没人会比他更明白习惯血腥的过程有多痛苦有多可怕，更何况元凌本来就对血有阴影。
元凌见他面色有些不悦，忙伸手握住他的手，“你别生气，我好歹也是大魏的战神，沙场的血腥可以忍受，皇城的自然也可以。”
可惜后来他才知道，沙场的是热血，而皇城的是冷血。
只是那时，他的心同样是冰冷的了。
顾丞衍受不住他这般乖顺的目光，只好转身去看火炉上的酒，“……酒好了，我给你倒一杯。”
“就一杯啊。”元凌坐到一边的石桌旁，一脸幽怨地看着他，“今天就你我二人，就不能让我多喝几杯吗？”
“不能。你要敢喝醉，明天就别下床了。”顾丞衍在喝酒上从不敢纵容他，故意将酒杯轻薄地贴到他红润的唇边，“我可还没有尝过你醉酒后的滋味。”
白日的承欢让元凌到现在都有些腰酸，他只好认怂地就着他的手小啜一口，“你让我喝多少，我就喝多少。”
“这样才乖。”顾丞衍满意地又喂了他一口，才收回酒杯一饮而尽。
肃风便是在这时匆匆赶来的，带来了元溟被杀的消息，也带走了两人之间所剩无几的旖旎。
听完他的禀报，元凌一时还不能相信。
而顾丞衍已经平静地又斟了一杯酒，语带凉薄，“这只是一个开端，因果报应，谁也逃不了。”
元凌看到他眼中一纵即逝的寂灭，突然开始害怕起来，“父皇……根本就不会放过你是吗？”
大哥死了，元溟也死了，谁又知道下一个会是谁。
“别怕。”顾丞衍依旧小口小口温柔地喂着他喝酒，“我没那么容易死。”
他还要将这条命留给他。
看他如此安然，元凌才稍微有些放心，“这段时间你小心一点，别让人抓着把柄，我也会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你会什么？”
“会……”元凌还未说完，便被顾丞衍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他愣了愣，伸手环抱住了他。
漫天的飞雪还在寒夜里肆虐，却仿佛有明媚的阳光落在心上。
偌大的乾德殿里整齐地站列着文武百官。
他们似乎都已经忘记了太子和溟王的死，或者说，谁也不敢再提起。
只是太子之位空着，终需有个人去坐。
“如今大魏民心惶惶，立储之事耽误不得，还望陛下早下决断。”礼部侍郎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提醒。
天帝俯视着廷下，看不出太多情绪，“那众卿以为哪位皇子最适合？”
“臣斗胆提议。”说话的是宋提督，即使已过不惑之年，他的眉目仍凌厉如刀锋，“立凌王――”
“臣反对！”何尚书急急打断他，“……按立嫡立长的祖制，该立济王殿下。”
元凌并不在意储君之位，只是何懿的反应太过奇怪，像是在害怕什么。
他下意识看向天帝，果然正用责备的目光看着何懿。
看来他猜的没错。
“你们这样众说纷纭也不是办法。”天帝扫了一眼廷下，便低头继续翻阅起手中刚呈上来的奏折，“既然储君是未来的天子，不如十日后祭天时由天来定。众卿以为如何？”
大臣们再觉得荒谬，也不敢多言，只低头奉承，“陛下圣明。”
“若无它事，便退朝吧。”
元凌随众人一起离开，正要去找最前面的顾丞衍，却被多日未见的温昀挡住了视线。
说来奇怪，这人并不常出现在他面前，却总让他莫名觉得可以相信，“在等本王？”
温昀未置可否，等周围的人都走了，方道，“微臣想带殿下去见一个人。”
元安已经知道老师在他那里，他不得不提前计划。
“是什么人？”元凌好奇抬眼。
“前御史――陆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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