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树急忙扶住他。
章棹此人，整天楞眉横眼，惯常爱摆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一般人瞧不见他的软骨头。这会儿却是手拿鸡蛋走滑路，俨然一副缩头缩脑的架势，竟比他整日在嘴边嚷着要看护的陆大树还要六神无主些。
陆大树心思细腻，急忙在旁边劝着：“那不是....少爷，你仔细....看看，都是...罩着...校服的。”
看见那些残腿断臂，他心里也顶难受，都是些意气风发的少年，跟他年纪相仿，刚刚还是活生生的完整的人，还兴奋的说着要凭己微薄之力誓做出些改变。
学生们清点了一下，发现这一番并未闹出人命，只是很多人都受了或轻或重的伤，那些受重伤的已经第一时间被抬去看大夫。棘手的是，他们当中几位闹得最厉害的代表人物在暴乱中被那些士兵强硬的带走了。同学们商量着派几个未受伤的，持续坚守在此，再不济也要把关押的同学要回来。
黄升听见他们的话，连声叹气，站到人群中间高声道：“同学们！听我说几句。”
同学们刚刚都被耗干了精气神，此时像毫无生气的木偶人一样，朝他看去。
黄升：“我们为何如此激愤？如此不计后果？归根结底是政府腐败不堪，我们渴望自由、渴望民主。我们的愤怒就像积压已久的炮火桶，摇摇欲坠间只是亟待一个发泄口，在这种时候，任何渺小的火星都是致命、都是足以燃起熊熊大火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都不自觉的攥起了拳头。
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但是，频繁发生的运动已经严重影响了我们学业、生活，今天的事大家也看到了，那些本该受罚的人未损一分一毫，我们却有这么多队友受伤，还被他们抓住了把柄。那些被捉住的同学不期然会被安上“扰乱社会治安”的罪名，将来学途必定受限。同学们，是否还记得我们的初衷，我们该反思一下，现在是否是为了反抗而反抗，是否已经陷入了敌人的圈套之中？我建议，大家互相帮助，安顿好受伤的同学，家里有关系的帮那些被抓的同学打通打通，尽量把伤害降到最低。其他的同学，乖乖回去，睡上一觉，明天拿上书继续上学去。”
“这也不对，那也不行，我们就什么都不能做了吗？”有人在人群中高喊道。
他依旧是那副温和的口吻，不急不躁，“我们当然应该反抗，上街、游行、声讨，都是我们的权利。可是动辄的罢课、游行，已经严重损害了我们和普通民众的利益，我们静下来好好想想，如今的发展是否已经背道而驰。我必须要指出的是，我们这只队伍尚未成熟，如此闹下去，非但不能起任何作用，反倒会发展成另一种暴权。”
同学们大部分被他的话压住，一时之间没人说话。
“我愿意指导帮助大家，在我们能力所及之内，我们有组织有目的的，为那位同学伸冤！”
“以前都没见过，让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跟着你？”
“大家不必相信我，可以先按照我说试试看，我就住在西头永年巷，若有需要，随时恭候大家。”
“永年巷....那个贫民窟---”
旁边一个女同学拉住他，道：“我相信你，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不无道理，我们这次是有些冒失了。若你能来帮助我们，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黄升道：“十分乐意。”
学生们三三两两互相搀扶着走了，留出督察署前面的空地，章棹已经在他说话的间隙找了一圈。仍未寻见人，他有些颓然的蹲下来，单手捂住脸，“他能去哪啊。”
陆大树犹豫着开口：“会不会....也被....抓走了。”
章棹现在看见他就烦，忍不住撒火道：“都是你，瞎跑什么，做事之前能不能好好想想，掂量一下后果。教关心你的人跟着瞎着急，这下好了，赵忆同---”
黄升在一边劝道：“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赵忆同脑子不好使，”章棹眼睛都红了，嘶吼道，“跟那些能说会道的人又不一样，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我就不该为了你个没心没肺的东西跑出来，说的话你从来不听，这几天.....见也见不着，整日为你提心吊胆，你倒是潇洒，想这个顾那个，有没有考虑过我！”
陆大树被他吼得一时无言，他也知道自己闯了祸，章棹以前不是没有骂过他，但那些都是浮于表面的嬉闹，他俩都不做真的。这次却是真的生气了，气得看他的眼神里都有了不明显的失望和恨意。
黄升刚安抚完一群人，又得安抚章棹这头小暴龙，小暴龙色厉内荏，看着挺吓人，其实心里早慌了神。黄升不急不缓的，凭着他能抚慰人心的巧舌暂时帮他把局势捋清楚，章棹全程没说话，倒是听进去了，人看着稍微冷静了些。
黄升说警署理亏在前，抓几个人只为警示，不敢对他们做什么的。既是为了警示，肯定是要关上几天的。赵忆同是被无辜波及，情况跟他们不一样，但说明情况的前提是见着督座，他们人微言轻，现在肯定见不了人。不过赵忆同是赵士雄的儿子，若是赵老爷亲自前去，督座不会不给面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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