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俩这会儿都跑床上去干什么？出来吃饭。”左萱先是愣了一下，但那种奇怪的感觉只是冒了个头便消失了。
“佑佑头撞到上铺了，我给他揉揉。”左然朝门口看了一眼，又按住想从自己身上起来的顾佑的腰，不让他乱动。
“行了行了，都多大的人了还天天跟弟弟闹着玩儿，起来吃饭。”
这天晚上左萱有点失眠，倒不是因为今天看到的那一幕，有些思虑一直积攒着，恰巧在某个节点压成了心事。
“怎么了？唉声叹气的？”顾国斌看她躺了半个小时都睡不着。
“老顾，要不我还是去找个工作吧。”
“你现在不是有工作吗？”
“这个没法儿跟那种朝九晚五的比啊，我想咱们能快点儿换个房子。两个孩子都上高中了，不能总挤一个房间。”
左萱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但她知道顾国斌一直也有这个想法。顾佑妈妈的病消耗了所有积蓄，在她自杀之前顾国斌下一步的打算就是卖车卖房子。左萱一开始想把她离婚分得的H市的那套房子卖掉，但是顾国斌坚决不肯。她理解他，也知道他一直在为这个家努力挣钱，所以从来没有说过这方面的事情给他压力。
“快了，最多两年。你不用找工作，现在这个状态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今天突然着急了？”
“不是着急，就是想起来了。你有没有觉着两个孩子都跟没长大似的，也不是没长大，就是还总跟小时候一样粘在一起。”
“这样不好吗？他们兄弟俩感情这么好真的很难得了。”
“我不是嫌他们感情太好。他们俩好才好呢，就是有时候感觉……唉……算了，也没什么。”左萱说着说着也觉得是自己想的太多。
“你放心，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换大点儿的房子。萱儿，你说咱们要不要再要一个？”
“顾国斌，咱们俩都快四十的人了，还说这些没正经儿的。”
“我没开玩笑，认真的。”
左萱后来回想起来，或许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轨迹偏离，悲剧开幕。虽然生活还是美好的样子，但他们身在戏中，无知无觉。一闪而过的异感是如此重要的提示，随口而出的催促是蝴蝶扇动的翅膀，牵动了命运的巨轮，将他们拉入黑暗绝望的深渊。
“顾佑，外面有人找你。”
上午第三节课前的大课间，顾佑放下手中的马克笔走出去并没有看到他认识的人，转头就要回去。
“嗨，顾佑！”
这个声音是熟悉的，令他反感的熟悉。所以他没有回头，继续往里面走。
“哎哎哎——你妈妈怎么教你的？这么没有礼貌？”那个人拎住他校服外套的后领，力气很大。
“我不认识你。”顾佑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原来讨厌鬼长这个样子，他第一次看清。
“我是初三五班的许安阳，这不就认识了吗？我是来给你道歉的。”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许安阳腹诽顾佑的表里不一，明明他看到的小男生不是这样的。从前只是眼熟，从顾佑第二次去看左然的篮球赛开始，他才真正注意到他。顾佑经常出现在篮球场但是他从没见过他打球，直到那天看到和他一起的左然他才明白。
“那我不管，我砸了你的头，就得给你道歉。对不起，我那天是故意的。”
顾佑在反感之后又给这人贴上了一个不正常的便签，他从来没见过这么……让他无语的人。
“哎——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砸你吗？”顾佑再一次转身，许安阳又拎住他的后衣领。
顾佑用沉默和抗拒表示了自己的态度。他不想跟他说话，更讨厌他的接触。
“你老是去找的那个高中部的男生是谁？你哥哥？还是你男朋友？”
他每说一句话都会让顾佑对他的印象更差一点，尤其是听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顾佑觉得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
许安阳看着顾佑消失在视线里，心里也同样不舒坦。这算什么呢？他自己都感觉贱得慌。
开始关注顾佑完全是被他在左然面前的样子吸引。乖巧，专注，全心全意，仿佛那一个人就是他的全世界。他没头没脑地做出这样的判断，仅仅凭借几次观察。然后想去招惹顾佑，来证实自己的想法。他承认自己是无聊了点儿，但一次又一次被无视之后他已经失去了兴趣。如果不是在一楼看到顾佑画黑板报的话，他都不知道自己能这么厚脸皮地去接近一个人。但这样已经是极限，再被拒绝，他不会再给自己找不痛快。毕竟，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他渐渐不会在那个黑板报前慢下脚步，也开始无视那个右下角的小小署名。
但是，世界真小这四个字不是无中生有，又恰好落在他许安阳头上。
他在公交车上看到了顾佑，在他被一个老大爷指头痛骂的时候。
“我说现在的年轻人真的一点儿素质都没有，见到老人都不知道让座！还是学生呢，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晚高峰的公交车上很拥挤，许安阳站在车的后半截插着耳机听歌隔绝了外界的喧闹，但是前面的吵嚷声已经穿过人群盖过音乐传进了他的耳朵里。他摘下耳机想听一听发生了什么，依旧是那个老大爷的骂声，还有几句低声的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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