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手，指掌间流泻出缕缕银色的“丝线”，将收集到的尸块缝合起来，“左手、双腿、身躯。啧啧，这位仁兄好生凄惨，居然是五马分尸。”
含光君坐在榻上，忘机琴横在膝上，垂目不语。
我也不指望他对这倒霉鬼的遭遇作出什么评论，继续闲话：“话说回来，那个雾面人，怎么会知道我们来栎阳寻找这左手主人的其它部位呢？”
含光君冰凉地说：“那人对蓝氏的剑法很熟悉。”
我缝好了尸体，以指作笔，蘸金色的星河砂在残躯上写满封印符咒，一边回答：“而且对云深不知处和你的行踪很了解啊！”
目标明确，若是我和含光君来迟一步，失了先机，后续就有些麻烦了。
收起星河砂，我背对着含光君，想到那三尊中剩下的两位，唇畔勾起似笑非笑，赤锋尊倒是好命，即使死于非命，也还有一个弟弟拚尽心力为他复仇，而敛芳尊和泽芜君，他们应当为当年的因果付出什么代价？
“话说回来，只剩下一只右手和一颗头颅，对方恐怕也急了，能用类似聂氏祭刀堂的手法镇压尸块，还能从云深不知处得到消息，立刻作出应对措施转移尸体，这人的身份不简单呐！但他们的动作越多，能露出的马脚也会更多。”
“而我们，也得尽快了。”
“不错。”
义城的白雾茫茫，不知笼罩了多久。我和含光君向附近人家打听了消息，顺着左手的指引，终于走到这个地方。
举目而望，城中街巷破败寂静，宛如鬼城，不，它已经是一座鬼城了。
我在街口停下，侧头看着含光君：“多年前我曾来过这里，虽说这义城穷乡僻壤，但还是有人烟的。如今……”
含光君沉默地看着鸡犬不闻不见人迹的大街，忽然道：“那时你在蜀中居住？”
我回答：“越是穷山恶水，越不会有修士愿意来，尤其射日之征，蜀中离关中近，有限的几家仙门也被灭了。只有不容易讨生活的散修和异道之士才会留下。”
意外地，在义城中竟见到了困在白雾中的一群世家子弟，蓝家的思追景仪都在其中，而在大梵山见过一面的金凌也在。
我讶然地问：“你们怎么把我托蓝家照看的驴子也带来了？”
当日在清河我终是觉得行程被脚力拖慢了，只好托聂怀桑派人送到云深不知处寄养，现在却被蓝家少年提起，不由一问。
蓝思追：“嗯……对不起闲情前辈。你的驴在云深不知处每日喧哗，各位前辈投诉已久，命我们这次下山夜猎一定要把它赶走，所以我们就……”
我仰天长叹：“阿驴不受俗人欣赏，也罢，我自带着吧！”
蓝景仪惊道：“阿驴？这是那头驴的名字？”
我理所当然地道：“是啊！它是驴，就叫‘阿驴’，多简明易懂！”
蓝景仪捂着额头：“我的天啊！我愿以为金大小姐给一条狗起名叫‘仙子’已经够可以的了，谁想到还有人起名更一言难尽的……”
一旁的金凌目光不善，却在我似笑非笑下缩了回去，在大梵山上他就知道我不好惹，而今身边还有一个含光君。很好，识时务总不是坏事。
至于景仪等人群嘲我的取名水平，我笑而不语，巫者的直觉，这驴的名字不该是我取的，至于是谁，终会见分晓。
了解完这群世家子弟的遭遇，我自袖中抽出寒玉尺，淡笑道：“多年前的老相识居然还在这一带，怎能不登门拜访一番？”
含光君问：“是敌人？”
我握尺轻拍掌心：“是薛洋，多年前，我就在这一带除祟为生，意外撞见那厮以尸毒粉伤害无辜村民，意图哄骗一位双目失明的道长把被他伪装成走尸的村民杀害。”
含光君面色沉下，他问：“你可有事？”
我摇了摇头：“他手中有阴虎符，而我带着两个人，只能先避开。现在看来，薛洋，竟灭了一城之人。”我的鸟灵反馈回的信息，满城的人都被做成了活尸，这还有第二个选择吗？薛洋必须死！
“夷陵老祖！你是夷陵老祖！”
被我召来的鬼灵拦住的薛洋神情如疯似颠：“我早就该想到的！”
我一楞，手指在寒玉尺上敲出一节乐章，命鬼灵们攻势暂缓：“我是夷陵老祖？”
薛洋哈哈大笑：“不然，还有哪个鬼修有如此高深的鬼道修为？还这么巧，非要拚命救下晓星尘那个瞎子！”
“如果你不是夷陵老祖夺舍，逃来蜀中避难，怎会如此巧合救下你的小师叔？”
他哼笑一声：“岐山现在的温宗主有多大年纪？他手下成了气候的鬼修可不少，一个无知幼子，怎有这本事调教？必是夷陵老祖你夺舍重生，带着儿子重新立下的基业！”
被护在中间的少年们惊疑不定，我“啪啪”地鼓掌：“思维敏捷，想象非凡，可惜全说错了。”
重生的是我这宿世老怪物，真正的生而知之。
正在含光君扫除群尸，我专心用鬼道对付薛洋时，金凌却突然一剑向我刺来，我一眼看见这小鬼眼中的悲愤和恨意，心念一转当即明了：
“无知蠢货！”
寒玉尺一摆，狠拍在金凌双肩上，“醒醒脑子！别来添乱！”
因着这一出打扰，薛洋只被含光君斩了一只手臂，居然被在栎阳遇到的雾面人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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