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调轻盈，难掩内心高兴。他高兴了陈明礼也高兴，趁此机会赶紧问：“我可以去看扎灯笼吗？”
李丞四心情正好，点头答应了。
于是陈明礼离了凳子三并两步向钟淮他们过来。
这头杨颖桃正在欺负自己哥哥——小姑娘蹲在地上，非说钟淮手里的是老虎是自己的。
杨詹森试图据理力争：“但，但是之前你要的是兔子！”，说话有点小磕巴，脸都振红了，看得出是真喜欢这老虎灯。
老实说钟淮的手艺并没有好到值得人抢夺的份上，比起陈家往年过年过节请的彩灯师傅做的差得远了。
然而此时此刻陈明礼也有些想要这小老虎——灯笼虽是黑白报纸糊的，但仍胖头胖脑，憨态可掬，看着十分有趣。
却也知道自己年纪比杨家两姐弟要大好几岁，跟两个孩子争不好——就像何温蝉曾说过的，‘怕恶欺小，不体面’。
于是跟宋褚歌并排站着，静静看事态发展。
“我现在改主意了，”杨颖桃才不听她哥的，她昂起脑袋，话语横蛮：“这只老虎我也要。”
感情她不是要跟她哥换灯，而是强取豪夺，一只都不留给杨詹森。
男孩急了，捏紧手，脸胀大了一圈，恨恨地瞪蹲着的小妹。
松散人群中盘腿坐地上的手艺人，钟淮出言调解：“我再扎一个，你俩一人一个。”是看杨詹森脸色实在不好看且捏了拳，怕其气急了动起手来。
再做一只老虎的，也就一会儿的事。皆大欢喜。
他想的是好，但杨詹森并不愿接受，眼睛有些红，撇开脸，小声说：“我就要这只。”
他要这只的话就只能是杨颖桃等下一只了。这小姑娘年纪小脾气可不小，钟淮硬着头皮正打算劝，谁知话还没说出口，杨颖桃一摆胖乎乎的手，表示没问题：“那我就等下一只吧。”
她这般大方，章詹森松了紧捏的手，外衫上擦了汗，接过钟淮递过来的灯笼，什么也没说，却提着灯笼蹲到小妹旁边，陪着一起等。
杨颖桃根本也不看他，只盯着钟淮小刀划开竹片将其卡进木棍，成了一个竹圈，重复动作，又一个竹圈，一个竹圈复一个竹圈，要不是亲眼看着，会很难相信这么些竹圈糊了报纸能成老虎。
园子里灯并不多亮，钟淮近视又不浅，光线不够的情况下恨不得眼睛贴在手中物件上看，认真专注的模样像极了临行密密缝的老母亲。
宋褚歌稀奇看够了，掏出烟，先朝陈明礼递出一支，陈明礼摇了头，他就自己叼了，怕呛着旁人，旁走两步点燃。深吸一口，吐出，问不远处陈明礼：“我们什么日子启程回去？”
这次来钟淮跟他说的是来看望陈明礼，如果伤好的差不多了，三人就一起回去。
并不知道钟淮并不是来接陈明礼的，更不知道自己被甩给别人了。
“脚还疼吗？”陈明礼没答反问。
宋褚歌动了动食指，抖落烟灰在地，裂开嘴露出一排有些黄了的牙，笑着说：“我还以为您永远不会问呢，”
调侃完了吸了口烟，答：“还行。能走能跳，不是多大的事。”
如果他那拖着腿一蹦一蹦的也算跳的话，那确实算是能走能跳。
陈明礼跟宋褚歌的日常交流，不是玩就是行军正事。除此之外他倆之间再无话可说，有些事也说不出口——
他们关系算近。
同饭同宿同个队伍，曾经陈明礼打红了眼失了理智肩被削了，也是宋褚歌把他拖回去就的医。
大半年来同甘共苦，同生共死，这样看来他倆关系确实是近的。
只是他倆之间永远不能陈明礼与钟淮一样亲密。
因为宋褚歌跟钟淮不同，
他比钟淮聪明多了，
他从不将陈明礼当作不懂事的孩子，陈明礼也从不认为浪荡是宋褚歌的所有。
他倆看对方都像在看戏台上一净角——谁也看不清浓厚涂抹的花脸下究竟是怎么样个口鼻眼耳。
这份相似注定他倆不会过于亲近。却又因为这相似让他们之间有了股信任。
陈明礼不排斥宋褚歌。宋褚歌喜欢跟着陈明礼。
当然，在陈明礼看来宋褚歌喜欢跟着自己的最大原因是，
自由。
太自由了。想干嘛干嘛，也没什么事让他去做，他是吃喝玩乐样样轻松，连礼都用认真敬，除了总被钟淮说自由散漫没有纪律外，再没人管他。
他这般喜欢自由，喜欢无拘无束。却又离不开军队，离不开那片战场。可能就像他曾经说过的那样，他就是死，也要死在前线。
如果他铁了心真要回去，陈明礼还真不一定能拉住，也不能直接说，‘钟淮也把你甩啦！以后就跟我混吧哈哈哈！’只能顾左右而言他说些别的，比如聊聊他的伤。
“......还行。不是多大的事，能走能跳。”
听了宋褚歌的回答，陈明礼严肃着小圆脸，说：“好好养伤，别太逞强。”
如果是别的上下级这对话其实很正常，但这话从陈明礼口中说出来感觉就不对了。
他倆可是那种伤手断腿前脚手术后脚坐一起玩牌的上下属，那时候李丞四回阳曲了陈明礼心情不好，甚至连糖都不愿分两勺出来给宋褚歌，还是钟淮说了好话——虽然宋褚歌自己并不想吃糖。
奇怪于陈明礼怎么说这种话，却又想不出由头，他只能点头，口中允诺：“感谢关心，属下一定好好养伤。”说着莫名站直了，像又回到了李锻山跟前。下一刻却又反应过来现在面对的是陈明礼，又强迫自己慢慢松下了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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