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学起了牛叫。”边说李丞四边走进厅来，脸上被陈明礼传染了笑意。
章泽楷松了手，坐回座位上去了，端起茶杯说：“他听说有肉吃，高兴的。”尽管曾经撕破过脸，如今他对李丞四态度却还算不错，虽不热，但也不冷，大部分时候算得上一个有礼的主人翁。
他这样落落大方的态度李丞四是做不到的。面对章泽楷他总是感觉复杂，既有作为客人的克制讲礼，又隐隐不服——他甚至都捋不清楚自己不服的是什么，不服下面，又夹裹着自己不愿承认的害怕。感觉过于复杂，分不清道不明，最后干脆搁置不去理会了。就这样别别扭扭地与章泽楷相处着——
如现在，面对对方的话语只轻轻一点头，再多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自认为这样是最好的办法——既不伤和气，又不用去亲近。
章泽楷也不在意他的反应，看他搁陈明礼旁边坐下了，嘬了两口茶站了起来：“时候不早了，我上去换件衣服。”
他走后李丞四问陈明礼：“这么喜欢吃肉。”
陈明礼点头说喜欢。
“也不要总盯着肉，多大的人了，挑食不好。”李丞四鬼使神差说了这么一句，明明他并不觉得陈明礼只吃肉是多大的问题，相反，他挺乐于见陈明礼腮帮子鼓鼓的，像极了贪吃的松鼠，乖巧极了。
但当他发现陈明礼与章泽楷在自己不在场的时候相谈甚欢，就忍不住想要打破这个局面，同时又按耐不住想再试探一下自己在陈明礼心里地位究竟如何。
“好。”陈明礼点头答应了。
虽然知道陈明礼肯定不会放弃肉食，这不过是哄自己的话，李丞四的心却逐渐稳了下来——这就是他要的答案。
梅姐她们准备了两桌子酒菜。
因为今晚光客人就有五个，为着宽敞些，是在西厅摆的桌。
杨家一行人以杨老爷子为首，在菜准备的差不多的时候准时来了。上桌前大家各自介绍，在茶厅喝了会茶相互交谈一番后就都认识了。杨抱林特意给陈明礼带了倆字帖，叮嘱他好好认字。
“学会字了才能看书，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多读书，你这辈子也能少许多疑惑。”他语重心长。
陈明礼道了谢，收了。转身放到柜子上，厚厚两册搁下去时，明显有着沉闷的声音。
如同他内心的叹息。
杨家五人除了杨老爷子，另外四人分别是——
穿灰衣的中年男子是杨老爷子十分骄傲的独子杨辉杨行长，短发的素面女子是杨家小妹杨慧语，穿着简单的蓝色西式长裙，脸上半分粉黛未施，看着有些年纪了，不怎么说话，看着有些严肃。连同杨家小妹的倆孩子，一个十五岁男孩一个十三岁女孩，男孩叫杨詹森，女孩叫杨颖桃。
杨詹森什么都讲礼，章泽楷夸他一句他得回三四句谢。
杨颖桃是个自来熟，对外公教过的学生很感兴趣，上席前主动要跟陈明礼坐一起。饭桌上总问些问题，比如，
“你从哪里来？”
......
“那里我去过，同我外公一起。你什么时候再回去呢？”
......
“你好多岁了？”
......
“真好，我也想我今年十九岁。我为什么要长得这般慢呢？”
......
最后小脑袋瓜实在想不出问题来了，竟开始直白的询问：“你喜欢我外公吗？”
这，人在场面上，怎么也只能说喜欢吧。更何况杨老先生人不错，教陈明礼的时候算得上尽心尽力。
于是他小声答了喜欢。引得桌上大家都笑。
杨颖桃又问你喜欢我哥哥吗？
桌对面杨詹森抬头看过来。陈明礼只能又答了喜欢。
小姑娘仿佛有了底气，挺起腰身腆着肚子，一甩脑袋，问：“那你喜欢我吗！”
她这般青春活泼，是很难有人不喜爱她的。陈知知十三岁的时候，也这样天真烂漫，认为所有人，上至祖父下至伙房的红络，都是喜爱她的。
陈明礼本想说喜欢，可大腿上悄无声息出现了一只手，一只指长掌薄，骨肉匀称，肌肤如玉的手。一转头看右去他看到了李丞四眼里，
这眼里沉甸甸的，有着不安。
于是接下来不管左手边这小姑娘怎么个喋喋不休，他都不再跟她多说。
“唉，好吧，”杨颖桃见再无聊天的可能，小大人一样叹了气，说陈明礼“看你这样子是不喜欢我了。我还想你做我达令去学校接我放学呢。”
终于，对面她妈坐不住了，一瞪眼，跟宅院门口石狮子似地：“杨二宝我跟你说，你再说一次这种话你就给我回家面壁思过去。”
看她嘟着嘴不服，又批评道：“女孩子家家的，我怎么教你的，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杨颖桃委屈的很，虽然没说半句顶嘴的话，但在凳子上菜青虫一样扭来扭去，身姿之灵活足以见她的不服气。
然而没人替她说一句话。
最后是杨抱林看不下去这场母女对峙了，说杨慧语：“行了行了，天生她就这性子，无拘无束不挺好吗，非要弄得跟你似的。”
当爹的都发话了，做女儿的只得答句‘是’收了眉眼。
于是杨颖桃又高兴起来了，吃了满满一碗饭，碗底没剩一颗米。
吃完饭章泽楷与杨家父子有事相商，去了东内厅。杨慧语有事先回去了，其余人就在园子里点灯赏月。今天这月细细一条，眉勾似的，李丞四告诉陈明礼这是蛾眉月，说月有阴晴圆缺，无论什么形态，都是美的，都是可供人们欣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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