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陛下想把甄相拉下马，已经很久了。”丁旻说，“兴许早就开始打算，只是去年——不，前年才开始动手……”
以甄滢为刀口，一步一步割开甄应诲黏在奉盛朝堂上的手，要是甄应诲知道疼，自己放开，也就罢了，他若不知道，想必李纯是要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斩断，让他再也没有手可以把控什么东西。
裴固说：“陛下这是一步一步安排呢。李静允安排好了，程氏与甄苓死了，太子怎么处置还要看他心情，再就是……噢，李静独。”
讲到李静独，裴固脸上有些许不屑。
这位公主看似在宫里有风有雨，实则是李纯不去管她，她又造不出什么翻天覆地的大事，才让她随着性子乱来。
丁旻道：“早知道她亲哥哥会谋逆，她还不如当初嫁了奉国公的儿子，这会儿在烟都住下，早跟李昀撇脱关系。”
“她不是不嫁么，还把奉国公儿子弄死了。”裴固冷笑道，“你却别说是她想弄死，这里头也有陛下的授意，要陛下真拿奉国公当长辈看，李静独再不愿意，他也不会让咱们下手。”
丁旻这会儿见怪不怪，只叹道：“可惜奉国公……一家只得这么一个周全孩子。”
“李静独不愿意嫁过去，一面也是看着他儿子太过丰满，又不够英俊，一面又是嫌弃他家里都是些残废，也不想想是为了谁。要不是替先帝、替陛下打江山，奉国公家里男人至于个个缺胳膊断腿么？只这么个小儿子没曾吃过苦，自然娇宠养好。”
“也不好这么说，四公主当时还小，倾慕少年俊美颜色，让她嫁个比她大不少还……很胖的男人，她肯定不愿意。”
“可惜陛下懒怠好声好气的劝。”裴固又是冷笑，“她那好娘也只看到奉国公家受器重，是好乘凉的一棵树，压着她的脑袋要她答应。”
丁旻便无话可说。
李静独脾气不好，爱耍小性儿，怕也是这么养起来的。
因有太子，程氏便不怎么注意这个女儿，李纯也觉得她可有可无的，比端庄大气比不过李静知，比活泼可爱比不过李静允——以及早死的六公主李静宓，就是个半中央不尴不尬的人物。
后头奉国公来求娶，李纯答应，李静独大抵找她母亲哭诉过。程氏如何不知道小女儿心思？只是她满脑子都是奉国公这门亲事攀附上，将来对李昀大大有利，心不在焉说了几句，后头烦起来，直截了当与李静独说：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要是奉国公儿子死了，你给他守一辈子活寡，也是好名声。
李静独遂看清了，才自己有了办法。
但她不是皇帝，飞龙卫或者虎骁卫，甚至是知世馆的生徒，对她最多是尊敬而非听从，当时丁旻和裴固躲在她婚房里伺机杀人，乃是受了李纯的意思。
丁旻当然不知道，裴固却是知道的。
自创元帝登基，四方爵位全部废除，国公一类无实权的也渐渐收回，再无世袭。许一个奉国公，乃是看他合家男丁都追随李横山东征西战，实在满门虎将，为安抚军心，才给他家一个能世袭的国公称号。
到李纯这一代，军权归统，奉国公家的人也离开军营，虎符一半在谢金梧手中，一半在李纯手中。
而谢金梧之母与李纯之母，是堂姐妹。
这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窍下来，李纯便不再忌惮奉国公军中威名，更是想要让他家的世袭再也袭不下去。
虽说谢金梧脑子不活泛，不会跟他讲“荣损”。
奉国公家没有女儿，尽是儿子；前面几个老的老、病的病，多半有年轻时的战场旧伤，到老了怕不是床都下不来。偏偏这几个年长的儿子，都没养活孩子，大抵战场杀人太多，血气太重，压得投胎来的婴孩不能长命。
又或者，也有李横山与李纯的手笔。
于是只要除掉他最小的儿子，彻底断绝子孙绵延的可能，奉国公一家就算绝嗣，既然绝嗣，那奉国公死后，就没什么“国公”一说。
所以李静独嚷着不愿意嫁，而程氏非要她嫁的时候，李纯很高兴。
在李纯的默许之下，李静独一路畅通无阻的找到仍在知世馆的丁旻和裴固，又在知世馆教习的默许下，让两人潜入婚房，趁着驸马酒醉，拿一摞铜钱压得他梦中窒息而死。
此事之后，李纯对奉国公补偿颇多，只是再多补偿也换不回儿子的命，没过两年，奉国公夫妇忧思过度，双双离世，再几年，他们的孩子也因伤病去了。
——看上去，因伤病去了。
李静独没给奉国公家守寡，驸马死的第二日，她便被李纯派人接回出嫁前住的白雎宫，一直到现在，没再提她婚事。
丁旻又问：“师兄，你说要是李静独老老实实嫁过去，又如何？”
裴固想了想，道：“既然同公主结亲，往后住在公主府旁侧的驸马府，跟奉国公家分开。到时候只怕陛下等奉国公一家子没了，又要威逼利诱让驸马自己把奉国公的承袭给弃了，仍旧是再无国公。不过，就算不是奉国公，他一个驸马，往后日子也好过呢。”
“李静独那脾气，他能好过？”
“又不天天跟李静独住在一起，况且他们两个都没在一起过，焉知不能好过。”裴固说，“你觉着你脾气好么？我还不是天天由着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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