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问。”穿红衣的人说，“东西还没准备齐全呢。”
琼儿后背直冒汗，惊恐地环视四周，她脑袋也被固定住，只能有限瞧见面前一片。就在她右边靠后的位置，有悉悉索索的声响，像老鼠或者……或者虫子、蛇——
裴固笑说：“你别害怕，你好好回答，什么事情都没有。”
琼儿咬紧牙。
裴固仿佛没见到她一脸不愿配合的贞烈模样，开口问：“俏春到底会不会弹琴？”
琼儿本就惨白的脸更白了。
她没回答，裴固却说：“知道了，她不会。”又问，“初三夜里，有个人在露台下头替她弹琴，是也不是？”
琼儿还是没答，裴固却又说：“知道了，有人。”他问出第三个问题，“你先前在珠玉胡同里伺候的那位小姐是甄滢，对也不对？”
琼儿脸上死灰一片，裴固点头道：“知道了，是她。”
当下裴固起身，对丁旻说：“我问完了，你来罢。”
丁旻没坐，只伸手去摸桌上的檐下冰，食指摩弄刀镡桃花，浑似抚摸情人。
“我也没什么好问的。”丁旻笑说，“料想她不知道，便是知道，恐怕也要守口如瓶，算了算了——”
琼儿心放松一霎，又听裴固说——
“那就赶紧处理了。”穿黑的男人用带笑的嘴唇吐露可怖话语，“还赶着吃早饭呢。”
琼儿疯狂挣扎，泪如雨下，“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我都知道！”
裴固和丁旻齐齐看向她，后头蛇虫蠕动一般的声响倏然停下。
“真的？”裴固凑上前去，柔声道，“你都说？”
他的脸凑近了看更加漂亮，原来专注盯着人的时候眼睛也不是很无情，薄薄的眼皮下面透出些绯红，上翘的嘴唇更是讨人喜欢，只是多情的五官凑在一起，就成了精致的修罗面相。
琼儿下意识后仰：“我、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裴固后退两步，靠着桌沿：“小旻，你问。”
丁旻问：“甄滢呢？”
琼儿哆嗦一下：“不……不知道。”
“噢。”丁旻意味深长地说，“那给俏春弹琴的是楼里哪个姑娘？”
“是……是养的一个，初三本是她上露台，因坏了相貌，才让俏春捡漏。”
“坏了相貌？”丁旻问。
“她要跑，楼里人便去抓，她见跑不脱，要撞墙自尽，被拉了一把，跌伤脸颊。”琼儿说，“我说的都是实话！”
“谁拉的她？”
“……我。”
裴固伸出一根指头，将琼儿的袖子挑起来，见臂膀上纵横数条红痕，应是藤条打出来的，看颜色与边缘出血，应当是近些时日挨的打。
“你拉她？还是你故意推她？”裴固问。
琼儿忍着泪，“我没推！她非要跑出去，娘说不能对她下狠手，我只好去追，又怕楼里妈妈们嫌我惹事，不敢喊人，谁知道她忽然要撞！我只拉住衣角，她才跌倒的。”她说完，呛了口气。
“你娘也是茜粉楼的下人？”
琼儿有些怨毒之色，硬是压下去，“……对。”
“骗谁呢。”丁旻冷冷道，“你方才说知道的都告诉我们，这一会儿功夫，你都撒了两个谎了。”他朝琼儿背后笑了笑，无端让人心生惊悚，“你怕蛇是不是？”
琼儿本想做出一副不害怕的模样，奈何丁旻手指一松，一只小巧的五角香囊从他掌心落下，挂在无名指根晃荡，淡淡的雄黄菖蒲气味飘散出来。琼儿下意识低头看腰间，只得一条手帕塞在束腰绸带里，一直放着的香囊不见了。
“你被蛇咬过，还是毒蛇。”丁旻将琼儿的手臂翻过来，袖子捋到手肘，露出关节内侧两个间隔不远的陈年深色斑点，“一朝被蛇咬，至今还怕得很，要随身带避虫蛇的香料踩安心。这香囊很旧，里头雄黄气味却很足，可见你经常更换，哪怕芦城不产毒蛇，冬日也无蚊蝇，你仍旧不能放心。你怕蛇，已成了病。”
琼儿听到身后的声音又起来了。
蛇腹贴着草丛爬过……
越爬越近！
“甄滢就在茜粉楼里！”琼儿快被自己的想象逼疯，大喊道，“我和我娘也不是茜粉楼的人！”
她说完，那声音即刻停下，丁旻露出了然的表情。
“还真在啊。”他说，“你先歇一歇，放心，先不放蛇咬你。”
言罢他就和裴固一起出去，香囊和刀都搁在桌上。琼儿力所能及地缩起身体，眼睛乱转，恐惧地听着昏暗房间里一切细小声音。
外头，丁旻说：“他娘的，怎么办？”
裴固说：“嘴巴干净点。”
丁旻从善如流：“怎么办？”
甄滢居然真的在茜粉楼！
方才丁旻与裴固成竹在胸的模样皆是装的。
“还能怎么办。”裴固叹气，“弄出来，送回去。”
说得轻巧。
弄出来不易；茜粉楼后院很大，防着进来的女子偷跑，看管严得很，还有会法术的人把守，两人进去就不容易，更别提带个大活人出来。
送回去也不易；奉盛朝民风开放，但老世家家训严格，况且甄滢是准太子妃，进过一回花楼，哪怕只有半只脚，也不行。
“让她想办法。”裴固说，“她一开始能被檐下冰吓住，恐怕也是个不成器的‘那边人’，我再吓她一吓，多少让我两个混进去，探探虚实。”
如此定下，两人又回去。琼儿果真不经吓，又拿蛇和檐下冰诈唬一回，她就满头冷汗的同意了，不过也只能带一人入内。琼儿被裴固吓得不轻，连看他脸都不敢看，若是带裴固，指定会被发现，只好丁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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