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上一身杂役衣服，丁旻抱着两个大盒子，跟在琼儿后头，低眉弯腰的，真有几分店铺伙计的样子。
“一个时辰他不出来，我就进去杀你。”裴固说，“杀你且不算，连你娘一并杀。”
琼儿吓得打个哆嗦，嗫嚅道：“我……我知道了。”
她领着丁旻出门，裴固朝后头招招手，孙常宾走出来，手上一把稻草，被揉捏得不成形状。
“这就行了？”他好奇道。
裴固笑说：“大概行了。”
那边琼儿领着丁旻进茜粉楼后院，守门的见是熟面孔，又见琼儿两手空空，后面人抱着盒子，只道是替姑娘采买归来，自己懒怠搬运，找个伙计提着，随便看一眼就放进去。一路七拐八绕，到深处一个小院落，琼儿掩上门，说：“就在这里。”
琼儿娘见女儿回来，同样没注意她身后的丁旻，说：“又哭呢，我去外头晃晃，看着她烦得很。”便出去，琼儿应了，待她娘走后，丁旻才进屋。
一进去就看到一架二十五弦琴，边上还放着两本琴谱。案上茶水温热，早饭粥点没动。琼儿咬着嘴唇，站在边上，不肯进去，只用手捂着被藤条打过的那只胳膊。
丁旻心知她怨憎甄滢，也不多说，自己推门进去。
屋里人听得声音，一下站起来，身体紧绷，丁旻刚想出言安抚，却发现这人不是甄滢！
丁旻手按向腰间，想起为了混进来，自己没带刀。
“你是谁？”
两人齐齐发问。
那女子往后退一步，摸到一支笔，举在面前：“你别过来！”
她脸颊上有道指甲刮出的痕迹，从眼角一直到耳根。丁旻注意到她左耳上挂着一个耳圈，素面上一朵小小的红梅，右耳却是一个玉质耳堵。
“甄小姐？”丁旻也后退一步，试探问道。
那女子身体一震，“你……你是……”
丁旻说：“我是飞龙卫，飞柳城的飞龙卫，你知道吗？”
那女子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举着笔的手臂垂下几分，“你——你是飞龙卫？你是谁家的？你是哪个？”
丁旻说：“我是飞龙卫首，丁旻。”
女子手中毛笔掉落，她委顿在地，用手捂着口啜泣起来，“丁卫首……”
丁旻这才小心上前：“你……你又是哪个？”
女子没直接回答，只是扑上前，死死抓着丁旻的胳膊：“丁卫首！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可还安好？”
丁旻茫然。
他们追着甄滢的线索到了芦城，打开房门之前，丁旻都以为屋里就是甄滢。
“你家小姐？”
女子仿佛也知道自己说的没头没尾，将泪抹一抹，压低了声音说:“我是小姐的侍女。”
她姓封，叫封莲，是甄家延请的女琴师的孩子。她娘只管教家里小姐们乐理，因封莲与甄滢年纪相仿，一来二去玩的极好，索性跟琴师讨去做丫头，虽说是丫头，比别个又不同，更像小姐妹。甄滢乐理上悟性一般，只是认死理，又勤奋，又有封莲私下里再教她，且封莲幼年丧父，吃过苦，惯常看人脸色，弹琴时必然让着甄滢，由是外人看来，两人琴艺不相上下。封莲打小跟着母亲走南闯北，知道这些大户人家最是忌讳家里养的人比自己孩子强，故而从不争强好胜，偶与甄滢合奏，也让着她，让甄滢出风头。
至于为何她在此地而甄滢不在，就是另一段故事。
封莲道：“那天有太子身边的人来甄家，给小姐说明日出去玩，只是陛下不喜欢太子放纵，太子需得悄悄的去，让小姐也别带太多人。”
“甄小姐带了你和另一个丫鬟。”
“是，小姐带了秋枝，秋枝嘴巴牢靠。”
“后来呢？”
“定下见面的时辰，太子那边又说这些天陛下抓他课业紧，恐怕放课后得留一会儿，兴许会迟，让小姐勿要着急，附近等一等，若是时间久，自有个牢靠人先带小姐去茶楼坐着。”
次日甄滢带着秋枝与封莲出门，果然左等右等不见人，因李昀事先说过，她也不算着急，还买了刘采家的果子预备带回家吃，见到捏泥人的，又想起自己婚事将近，羞羞涩涩的让人捏了个自己跟李昀。
“后头果然有个虎骁卫过来，带我们去茶楼。小姐认得他，我们也就放心跟着走。”封莲说，“我跟母亲走的地方多，平素多长一个心眼，那虎骁卫给我们倒茶，自己却不喝，我就将茶水含在嘴里没咽下去，果然他说下去看看点心好了没的空档，小姐和秋枝便昏昏沉沉睡了。”
封莲吐了加料茶水，猫在门上听，那虎骁卫在外头和人讲话，说已经得手，又听有人问甄小姐是哪个，那虎骁卫又说穿身什么色的裙子，戴什么发饰，耳朵上是什么环。
封莲心道不好。
李昀没讲来接甄滢的是谁，她们一见虎骁卫的服色，便以为是太子的人，哪里知道跟错了人。
封莲回首一看，她今天和甄滢穿的衣服颜色相近，忙匆匆调换了两人的钗环，趴在桌上，假意睡着。不多时，那虎骁卫就带了另外一个人来。
另一个人问：“是这个？”
那虎骁卫低下头，瞧了封莲一瞧，封莲眯着眼，看他表情微妙，楞了一霎之后，露出颇为玩味的微笑。
“对。”那虎骁卫说，“这个就是。”
那人将一张符咒贴在封莲身上，封莲是当真说不出话动弹不得了。
“外头等你。”那人说，“快点儿罢，横竖剩下两个不出去，随便撂哪儿得了。”
然后封莲眼前一亮，浑身似被拆了重拼起来。再从眯缝的眼皮里看到东西，就是小车的青色帷帘。等了不知道多久，那虎骁卫才从城里出来，两人没谈几句话，车外头坐上一个叫“邓老三”的人，那两人就走了。
丁旻抹了把脸。
他现在只想骂人。
兜兜转转一大圈子，结果甄滢还在飞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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