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过年，曹操回了许都，众人手上的活计也松了些。天气冷了起来，我越发不愿意起床，王异在我房里做我唯一的贴身侍女，主要工作是叫我起床和陪我说话。然后剩下大把的时间都致力于看我的藏书。
我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一团，曹冲坐在席子上，郭嘉坐在我床边给我俩，当然，主要是我，讲学。郭嘉讲课从来不带课本，他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他带了个褐色皮肤的少年，叫做杜九——我开始以为是杜酒，没错，杜康酒。那少年低眉顺眼地站在一边，垂着手。
郭嘉指着杜九说:“你看他是做什么的?”我说:“给你办事的呗。”曹冲不说话，只是看着杜九。郭嘉说:“还能看出别的吗？”我闭上眼睛懒得睁开:“曹冲先说。”曹冲说:“是个习武的人，武艺不错。用剑。”我说:“你怎么知道人家用剑，说不定用暗器匕首呢？”曹冲说:“手上有常年握剑的痕迹。”我铁了心要怼他:“说不定是假的呢？奉孝阴着呢。再说用剑也不一定不能用其他的了！”曹冲不语。
杜九总是往外面看，终于出去了一会儿，然后再回来站着。郭嘉说:“可知他去做什么了?”曹冲答:“杀人。隔墙有耳。”我说:“才不对。哪有那么多人好杀的?”我把眼睛撑开一条缝:“要我说，他就是出去更衣去了。”曹冲露出不服气的神情，却有些犹疑。郭嘉说:“小硕说得对。”我窝在被子里得意洋洋:“承让。承让。”
郭嘉说:“冲儿可知孙子兵法中，五间是哪五间？”他这就是在刺激曹冲了。曹冲自幼敏于学，孙子兵法，倒背如流。曹冲却没有埋怨的神色:“因间，内间，反间，死间，生间。”郭嘉看了一眼杜九，杜九于是退出门去:“我手下有四人，分管四间。最后一间，由我掌管。知道是哪一间吗？”我和曹冲同时答:“反间。”郭嘉笑，眉眼像是墨染出来的一般:“不对。”曹冲说:“那便是因间。”郭嘉拍了拍他的头:“为什么？说来听听。”曹冲说:“因间最多最容易，情报也最杂，很难找到有用的东西，所以需要最好的分析。”郭嘉说:“冲儿有长进。”我嘻嘻一笑，瞟一眼曹冲，曹冲横一眼我，一切尽在不言中。
郭嘉说:“猜猜杜九掌管哪一间?”我说:“生间。”曹冲说:“也有可能是死间。”杜九抬头看一眼我们，又低下头去。曹冲说:“他不像很有心计的人，应该只是做传递消息。”郭嘉说:“一半对，一半不对。”我说:“要我说，他肯定是掌生间的，而且是四人之首。”杜九抬起头来，不再低着，露出他坚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睛。郭嘉对他说:“杜九，你看小公子怎么样？”杜九一板一眼地答:“公子甚敏。”我对曹冲笑，曹冲突然问道:“使间需千金之资，奉孝怎么做的的呢？”我附和道:“是哦，奉孝你挪用官银军饷了？”杜九似乎想说话，却没有开口，可见是个谨慎忠诚的人。郭嘉说:“以间养间。”我说:“你这可厉害了，我只听说过以战养战的，你还能以间养间?”郭嘉说:“我十七岁的时候在陈家做客，看见陈家的管家虽然恭敬却系错了系带，做事之时多有慌乱。我听说陈家纳了一位小妾，年少貌美，却嫁给了老头子。”我笑道:“所以你打小报告说这位小妾和管家通奸。”郭嘉说:“错了。我让杜九分别去找管家和小妾讹了他们一笔。”我说:“原来你认识杜九比我还早呢？”曹冲说:“所以你贩卖消息，以此再雇佣更多的间谍获得更多的消息。”郭嘉说:“正是这个道理。”
郭嘉看了看外面的太阳，起身要走。他走出几步，又停住对杜九说：“传信把周不疑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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