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讲文学，文学是什么？”
“文学最直接的价值体现，就在对于个人审美的培养。所以说，文学即是审美。
好吧这样讲似乎又有点恶心了，哲学和审美永远是用来恶心人的，我们具体来讲。无论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审美价值观的习得大多数都是来自文学，在中国、文学造就的审美观基本呈一个金字塔，越到上面接受的人越少。
咱们一个一个来讲。在金字塔底层的，代表着普通平头百姓普遍的审美取向，用两个字形容，就叫‘艳俗’。艳俗并不是个坏词儿，艳俗代表着最为直观的审美体验，比如我们看见一幅画，画上是一簇一簇盛开的牡丹，大家都觉得漂亮，这就叫艳俗。
从文学上讲，艳俗体现着最直白的情感和精神输出，就像是乡土小说里直截了当的表白一样，对着山上喊着‘我爱你’，就是这么直接。与此同时，艳俗也是最为纯粹的意识表达，我们每个人作为个体无权去丑化他。
艳俗往上走一层，能欣赏这种审美形态的人就少了许多。金字塔的第二层，叫做‘矫情’。”
漢州听到这儿不禁笑了出来。
“现在的人很喜欢用矫情两个字，一边心潮澎湃地写下‘落日从天空的眼角滑过，化作沧海’，一边感叹自己怎么这么矫情脆弱又多愁善感。那么矫情到底又是什么？
倘若之前我们说艳俗就是‘我爱你’、‘我喜欢你’，那么矫情就会这样说——‘今晚的月光很好，我真想和你一起看’。
文学人最喜欢矫情。晚唐时候的李商隐写了无数首《无题》诗，我们最了解的‘锦瑟无端五十弦’都是如此，他不讲明、他给你藏着掖着，这不是矫情是什么？可是文人墨客们却对这种审美方式有着极度的热爱，在晚唐时可谓到达了巅峰，后来宋词也部分继承了这种取向，但那种矫情的程度却真实地少了很多。
在近现代文学历史上，将矫情发挥到极致的是一人一派，那一人叫做鲁迅，一派叫做朦胧诗派。
文学作为意识形态输出的载体，倘若真的这么直接表达出来，总会有很多思想犀利的人不愿买账，觉得这么□□地填鸭简直是对他们智商的侮辱，就好像文学青年会喜欢希区柯克而厌恶詹姆斯·卡梅隆一样，就算只是一团破棉絮，只要有锦缎包着那就是艺术的；而一块璞玉，只要面上的岩石皮壳没磨干净，那就是一堆垃圾。
虽然矫情是更高一级的审美修养，但矫情不会是大众的第一选择，我们在一定程度上依然还是会更喜欢‘我爱你’，月光什么的实在是有点太酸了，一张口都是书生的穷酸味。
最后就是金字塔的顶端了。照常理说，在顶端之上的审美价值观能接受的人应当最少，但这里却有一个特例。那就是人们一旦接受了这种审美方式，对于这种审美态度便会有一个倒金字塔型的井喷现象。
那么这顶端的审美到底是什么？同样两个字，‘病态’。一说到病态，大家可以想一想中国的国粹是什么，在京剧里有一个行当——男旦，梅兰芳先生在日常生活中和常人无异，但只要在舞台上，他就要讲究每一个身段、手法、步伐、眼神，千娇百媚也不为过。我们本来对于这种男女颠倒的情况称之为‘病态’，却在人们接受之后大放异彩，可见审美的可延展性。
真正让病态这种顶端审美观被大众接受并发生井喷的，是文学史上一本奇书，几乎家喻户晓。这本书叫做《红楼梦》。作为书中的男女主角，林黛玉和贾宝玉都代表着一种病态的美学观。贾宝玉那叫什么，和男旦差不多，叫男子女性化；林黛玉那病态甚至直接当作优点来写了，这叫做女子病态化。
当然啦说了这么多，要讲最直接的解释，那就是男生相比欧美的爱情动作片更喜欢日本的，这就叫做对于美的审查。”
这回漢州随着底下的小青年们一起笑了。
他看了看一边的百惠子，发现她一直在那儿皮笑肉不笑的，漢州没管她，重新把视线转回台上，陆离的一番话真的很难用词来形容，你说他是来搞笑的，可你仔细听他又的确是来严肃地讨论文学的；可你说他一本正经，台下就不会这么时不时地笑了。
漢州看着台上的人，仿佛在一刹那间便洞悉了他。这种鲁迅式的忧郁，当他落在一个现代的文人身上其实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情，这个年代充满了太多的矛盾，信息发达、情感也往往是碎片化的。
这些零碎化的生活里，我们喜欢掐架，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阿织怎么说的——“不掐不红，不掐顶多一个粉红，掐了才能大紫大红”，这是我们所认同的普世价值观。
即便每个人存在即有价值，可是人们也在很大程度上被困于“刷存在感”的怪圈子里，唉，此处笔者不作其他展开了。
漢州在陆离倏忽飘过的眼光里洞察了他，一个伪·鲁迅式的文人，看得太多想得太多经历了太多，或许只是一瞬间的顿悟，所有浮光声色化作眼睛里的一抹遗憾。
又是遗憾。
漢州回想起北京那家伙。这些人看上去总是充满了王霸之气，浑身一抖多少女生小受为之折腰，可就算这样了为什么还会有遗憾呢？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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