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棠棣
“朱棠！”
听到有人在呼喊她的姓名，朱棠就晙了过去，是百夫长周芦。
朱棠问道：“什么事？”周芦虽然阶位比她高，但是为人仗义、不拘小节，也从不管别人对他什么态度。
周芦道：“岭上好多兄弟盗汗腹泻，都吃不下去东西。你去瞧瞧。”
朱棠拾掇物品，眼神也不停留在周芦身上，回答说：“我又不是军医，去了也没用。”
周芦擦擦头上的汗水，说道：“这症状跟你们营里上次犯得差不多，你到那去，也能帮把手。”
朱棠把东西扎紧，像是叹气似的，答应了。
周芦立刻喜上眉梢。
出现盗汗和腹泻症状的士兵都被移到了一处，朱棠听到哀嚎的声音，心里也不是滋味。军医忙活着，周芦在边上说道：“止泻药丸都吃了好几种，就是没有见效。”
朱棠略通岐黄之术，她伸手捏住患有此种症状的士兵的手腕，感知到他体内气息混乱。她眉头轻轻皱起，问道：“你何时开始出现这类症状的？”
“就是吃过晚饭以后。”
朱棠心道，晚饭就是粥、木薯一类的清淡食物。木薯性凉，肠胃不好的小孩子可能会有些许不适，但他们风里来雨里去的，多少生不生熟不熟的食物都吃过了，不该在阴沟里翻船了。
她又问道：“那么在晚饭前后你可有吃过其他东西？”
那个士兵回答道：“晚饭前后都是我当值，没有吃什么其他东西，顶多也就喝了两口水。”
一丝疑虑闪过朱棠的双眸，她神色镇定，问周芦道：“剩下的人也是这样？”
周芦点了点头，说道：“自从谢将军来了以后，就不许在巡营或者当值的时候吃东西了，都是按时按点分发食物。”
朱棠望向军医道：“敢问用了什么药丸？”
军医瞥她一眼道：“白术、附子等常用的药丸。”
她道：“可否一观？”见军医颔首，她捻过去，放在鼻端嗅了嗅，药丸无有异味。她的目光不经意间瞄到了地上摆放着的水。
朱棠蹲**去，用马勺舀了一勺水，闻了闻，原本微微皱起的眉头，越加紧了，而后用手指蘸了一点放进嘴里，她旋即把吐了出来。
“不要再喝水了。”朱棠骤然喊道。
周芦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道：“怎..怎么回事？”他目光落在水桶上，说道：“难道是水里有毒？”
朱棠眼神冷了下来：“毒倒是谈不上，就是会让人腹泻不止。”
“是泻药？”一道冷厉的声音不期防地插入到朱棠和周芦的对话之中。
朱棠循声望去，那个人身材俊伟，相貌堂堂，二品武将的戎装着身，漫身的气质像极庙祠里供奉的赵子龙。
这是朱棠第一回见到杨棣，真真切切的见到。以前在行伍里，杨棣站远远的地方发号施令，而朱棠是站在最后面听从号令。
因为这一愣神，杨棣冷道：“是吗？”这两个字成功地勾回了朱棠的神智。
她敛衽为礼，说道：“确如将军所说。”
杨棣看向侍立一旁的军医，没有说话，而后者双腿簌簌颤抖，像是秋风里抖落的枯叶。
朱棠突然出言道：“只是，这不是寻常泻药。”
杨棣抽回目光，重新看向朱棠。
朱棠还没有接触过二品官员，不由地也有些发怵，但她还是强自镇定心神说道：“这泻药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到咱们的饮水之中，想来是有人故意为之。”
杨棣道：“是敌军。”
他说的十分肯定，大战在即，倘若我方军队因此腹泻不止，身体必会孱弱不堪，待到敌军兵临城下，就如老人对抗青年人，不堪一击。
朱棠点头，说道：“将军说的对，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该解去药效，使得众将士早些恢复体力。”
杨棣微一沉吟，确该如此。他眸色深沉，少顷，问道：“你有办法？”
“属下营帐里曾有人有此症状，虽然与这次的情况有所不同，但是属下愿意和军医们商讨，尽快找出解决的方法。”朱棠低首恭敬地回答。
杨棣注视着朱棠，好似在探知什么。
朱棠等的有几许战战兢兢。
钜料到他问：“你叫什么名字？我从没见过你。”
朱棠一作揖，回道：“属下朱棠，是火头营的伙夫。将军若是没有见过，不足为奇。”
“朱棠？是堂堂正正的堂么？”
朱棠一怔，第一反应想说是棠棣之花的棠，但是她又想到险些冲撞了将军的名讳，就说道：“是海棠的棠。”
杨棣敛眉，覃思着，道：“明早给我药方。”
闻言，朱棠伏地：“是。”
朱棠在第二日准时交出了药方，到了暮色四合的时候，敌军果然派人来攻打岭上，没想到杨棣用兵如神把他们打得个落花流水。
她听到这个消息之时，正在营帐里啃馒头。一般而言，将士们吃过了饭，才会轮得到他们这些伙夫吃点残羹冷饭。
在军营中听人说，兵营不动，粮草先行。说的就是他们，保护粮草是他们的首要任务，因而他们的所遇到危险的可能性是最小的，与之相对应的是，他们在军营里的地位也是最低的。
任何一个小兵小将也可以对他们呼来喝去，因为那些人浴血奋战、做好马革裹尸的准备，他们就只会携带粮草预备逃走。
周芦跟她说，不要想着受到的这些委屈，就想着有一天战争结束，便能早点回家了。周芦还说，她一个女孩子，上战场也不如男人的体力。
她想，她若上了战场，说不准还能杀几个齐国的敌人。
整个军营里也只有周芦知道她是个女子，还调侃说她是花木兰。
朱棠想，民间故事里的人物她是比不上的，她来女扮男装从军也是有不得已的理由。朱棠的姐姐在朱棠十二岁那年就出嫁了，她有个弟弟不过是垂髫之年，父亲在药铺里做工，做不了半点体力活，母亲的眼睛是半盲的了。她若不来，抵徭役的银钱就会让她家分崩离析，彻底垮掉。
来了军营以后，她才知道做男子的这诸多好处，不用考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和旁人起了争执，也不会有人说她不懂礼教，大口吃饭、大口喝水，迈着大步子走，更加让她感受到一种畅快淋漓。不被约束，就像是笼中鸟终于冲破了笼子，有机会使用自己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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