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木萧萧。草地还没枯黄，橙黄鲜红的树叶已经像候鸟一样飞离了。院里那棵樟树还在风里摇曳着细小的叶片，但树下只剩下了一把空竹椅，人不见了。
“无妄？”青云冲书房喊了一声，也没人应。
书房和往常她不曾来过时一样干净，但他打开门时还是闻到了一股焚烧纸张的味道。
他心里存疑，夹起香炉的盖子，里面果然有一张只烧了一半的纸。
“……共两千，老弱三百……城外浮云塔，见信速往，带刀……字四七……”剩下的字便都和纸灰融成了一体。
他们一共有两千人，现在城外集聚大概有不到四百，其余应该分散在各处；浮云塔在城外一个僻静的角落，紧邻城墙有寺庙，老弱安置在那里会有妥善照顾；不过叫无妄带刀接应，怕是会有他们两个隐元密探解决不了的麻烦？
隐元会成员以天地玄黄作为区分职能的代号，埋在人群中间的密探定是属于玄字：玄字四七大概就是他们俩之一的名字。
——无妄她也太不小心了，这种东西没处理干净总不能离人。青云捻起信纸靠近残火，屏息见它全烧尽了才将一切复原。
之后换了套不起眼的行装，扣上斗笠蒙了脸，直接踩着房檐，一路乘风去了城外。
无妄个子不算高但是带着刀一身煞气戳在寺庙附近，愣是把来领粥的流民吓得不争不抢不敢大声言语。她心里还在想这批流民可真是整肃，突然看见从小路上来了两个熟悉的影子，眼前一亮倾身正要跑过去，刀光一闪先把身后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吓了个趔趄。
她当初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能扛刀巡城了。
“徒弟，可好？”迎面走来的那胡子拉碴的薛铁笑着问道，旁边乡下教书先生一般的裴子期还演着先生那股穷酸气，两手插在又旧又脏的袖子里对无妄含笑点点头。
“好着呢，你们怎么……事情弄这么大，不是，来这是有急事？”
“做我们该做的。”薛铁打量了圈四周，“青云没来？”
“最近他事情多，我也不知道他在哪。不然先去家里歇歇？”
“不用了。你把这个转交给他。”薛铁从怀里掏出一个干净的扎口布袋推到无妄手上：“藏好，他知道怎么使。”
“这是什么？”
“万民血书。”裴子期说道。
“！”无妄吓了一跳，赶紧塞进衣襟拍了拍。
“帮我给旷之带句话，事情结束后回天道轩领罚。还有，代我们向他问好。”
无妄“嗯嗯”点头，“有需要我做的吗？我能帮上忙的。”
“不用——”
“那你就盯下城防，城里好心的商户都雇了流民，叫他们稳当点。反正也该走了，这点越权算不上事。”薛铁道。
无妄送走了师父师母，才琢磨过味他们连自己要按计划被除军籍这件事都知道。想来自己七八岁就习惯了雁门关铁马秋风的生活，如今算是从军有二十年，要用这种“计划的一部分”的形式除她的名，心里还怪不是滋味。不过三十年前苍云被灭了一次，六年前的苍云已然军不成军，当初自己拖着玄甲营的名字投进神策也只是为了陪着青云，到他复仇的最后关节还能帮上点忙，倒也不亏。
想通了这件事就神清气爽了些，路过个牛肉面小摊的时候看见几张眼熟的嬉皮笑脸，马上前去挨个照着脑门爆了八个栗子：
“不好好，在营里，待着，跑，这，来，干，什么！”
年轻的兵头们捂着脑袋疼得嗷嗷叫唤，“将军我们来看你伤好了没有，您还打人啊！”
无妄板起脸：“请了几天假？”
“两天！就两天！本来打算买点东西探望过就走的……”
“然后您好像除了先生之外也没特别喜欢的，我们就吵起来了。”一个嘴快的属下说道。
“我现在挺好的，看见流民去向多的地方了没？吃完都给我盯着去。”
几个兵都庆幸将军没追究“先生”那句话的责任，低头悻悻吃面。
不多时几个威武的小伙就各自把守了几个要道街口，而无妄像大爷似的赖到了城门，黑着脸把进城的人挨个吓了一通。
这时候有个戴斗笠还蒙着脸的人急匆匆路过，无妄一眼认出来人可还没等惊异他这副打扮出去干什么，守城的卫兵就喝了一声：“站住！”
青云站住了，他没想到找了一圈无妄会在这里。
“干什么的？”
青云没作声，他不想被人发现当朝官员现在还是个江湖人。
“我丈夫，过来寻我的。”无妄拽着青云手腕把他拉到身边，向两名卫兵道：“那我就回去了；流民进城须得格外盯紧，我回头和赵尉说一声，天黑之前多添人手。”
“将军慢走。听说先生美貌，但是请下次还是不要这样出入了。”
青云幽怨地看了无妄一眼，随后冲卫兵点点头。
无妄扭头就走，走远几步把青云扯到紧挨着她，小声道：“隐元会让我把万民血书给你。”
“血书？”
“对，师母说你知道怎么使。还有，要你事成之后回天道轩领罚。”
“我知道了。”青云心里有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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