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怀看着我给她带回来的铜钱剑穗面无表情。
我则干笑着解释:“路上看到的,挺便宜,想着你大概会喜欢。”
她越发怀疑的看着我,我能看到她眼里的惊疑和恼怒。我和她对视半响,她拎起那只剑穗,左右转了转,在手上把玩着:“怎么说也算是我第一次收到礼物,谢谢了啊。”
我干笑着摸了摸鼻子:“哎,你要是想要,天上的月亮我都能试一试。”
“切——”她这次没继续嘲讽我,专心的研究起剑穗的绑法来。
女子和男子之间的喜好略有些差异,不管性格再怎么顽意,总会喜欢些花哨的玩意儿,香囊之流怕她怀疑,剑穗虽然也算花哨,却和武器沾了些边,也说得过去。
她研究够了,便意有所指的道:“这次是剑穗,下次是要送剑给我么?”
“你若不喜欢剑……”
“怎么不喜欢?”她眼睛发亮,“凡是杀人的兵器我都喜欢,不过我更喜欢匕首,藏在袖子里,一刀致命。多帅啊!”
剑是君子,匕是小人。两者都不是专门用来杀人的武器,所以我喜欢枪。直来直往,接着冲势向前,出枪的那一瞬,带着一往无前不畏生死的气势,那是真正的狠绝,不留半分余地。一如我,一如……书鹤。
我笑了笑:“好,有机会送把匕首给你。”我记得当今圣上的珍藏中似乎有那么一把适合安怀的匕首。还是外国来使“送”来的,为了“收下”这把武器,我险些没命。我下意识的伸手碰了碰肩膀那处,好像那道伤口还没有愈合似的隐隐作痛。
可这身子不是我的,自然摸不到了。物是人非这四个字,轻描淡写的概括了我如今的所有纠结和哀愁。
我轻笑了两声,一拍安怀的肩膀,十分豪迈的问她:“小子,会喝酒么?”
她一挑眉:“你要喝?”
“怎么,喝不喝?”
“不喝!”
我嘿嘿一笑:“不喝?……不喝也行,店家!一坛酒两壶茶,劳烦送到屋顶上去!”
当夜,我喝酒她喝茶,我醉了,她来来回回去了好几次茅房。
她抱着胳膊哆嗦的道:“冷死了,什么时候回去睡觉?”
“再等等,着什么急啊?”我歪倒在房顶上,身下是凹凸不平的瓦片,和书鹤房顶上的一模一样,我恍惚着还以为是当年,伸手要去掀,被安怀一爪子拍醒。
她瞪着我:“你干嘛?”
我清醒了几分,或者说,我本来也没醉。
我又喝了一碗酒,抹了把嘴,指着头顶问她:“你看天上的星,像不像河里的花灯?”
“哪有你这么说的?”安怀翻了个白眼,“是花灯像星,哪有星像花灯的?”
我自顾自的说:“每年八月十五,是中秋。再向前数,是七巧。花灯这东西,他喜欢得很,每逢过节,我便放上几百只来……再放了漫天漫河,我看不见他笑,却知道他心里是欢喜的。那年的七夕,前夜下了小雨,即看不见月,更看不见星。他喜欢那漫天银河,喜欢观星,我便放孔明灯给他……”
每一只都亲笔写上字,一字一句,皆是我不能说出口的妄念。
“我所求不多……怎么就……偏偏给不了呢?”
若天上真的有神仙,或许真的瞧不上我这区区凡人。那所谓的求愿,求得不过是这浮世中虚无缥缈的一点光罢了。
何必……何必执着呢?
安怀的爪子轻巧的按在我背上:“别哭了。”
我抹了一把眼睛,真稀奇,明明已经是个死人了,居然还有眼泪这种东西。丢人啊,是真丢人。我这辈子,生前死后都不曾在旁人面前流过半滴泪,如今却在一小丫头的面前丢了脸面。既然她见了我这副样子,我是决不能告诉他我是谁了。
她用袖子给我擦脸,十分嫌弃:“丑死了。”
我哈哈大笑两声,将酒坛子中最后一层底儿饮尽。她学我的样子也饮尽最后一口茶。
“不错,有天分。”我赞许的拍着她的肩膀,“你说你想当兵是不是?”
“是啊。”
我挑衅的问她:“敢杀人么?”
她不屑地笑了:“这有什么不敢?”
“那好,我嗝——”
“噗——”
“不许笑!”我一正色,压下酒嗝,“我给你写封帖子,你拿着,去怀春楼找一个人……”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次日我酒醒了,也终于回忆起自己都干了什么。匆匆忙忙的起身向隔壁房间一看,果然空空如也没半个人了。
我苦笑着摇头:“这浑小子……”罢了,都是命。
怀春楼,风花雪月之地,是京中有名的南风馆,我当年是此处的常客。其中的掌柜,也就是怀春的头牌,曾是我的暗卫。
我如今身上虽然没有印信,可他认得我的字,安怀若是听了我的话去找他,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那为何,心中又有些不舍?我自问自答,叹了口气。料想,只是有些寂寞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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