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淮过后十余里,便是京城。
这是我死后第二次回来,上次没仔细看,这次累到懒得仔细看。
安怀是头次来京上,探头探脑的四处望个不停,时不时在卖零碎的小摊前停驻,眼巴巴的看着摊上的玩意儿,再回头望我,不等我说话,便垂头叹气好不可怜。
看得卖糖炒栗子的婆婆都不忍心,塞了一把给他。
安怀可怜巴巴的瞅了我一眼,推了回去:“不行……我爹说不能要……”
“可怜的孩子,真是懂事。”婆婆眼中的怜爱更深,“拿去吃。”
我皮笑肉不笑的围观。安怀这孩子比谁都精明,就连稚延也比之不过,装可怜这招更是把我都给骗了。好么,现在又多了一个受害者。
安怀满脸感激的接过来,还被老婆婆摸了把脑袋。
“啧,亏了。”等到走远了,安怀才小声和我说。
我从他手里摸了一粒栗子出来:“白给你的你还觉得亏?”
安怀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被摸头,亏了!”
我嘿嘿一笑,顺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他便炸了毛的也要打我脑袋。他比我矮了一个肩,跳起来也打不到,滑稽异常。
我逗弄得有趣,正准备狠狠地嘲笑他一番,无意中一瞥,心中猛然一跳——惨了,欺负哭了。
安怀眼眶发红的骂人:“你混蛋!”
安怀这孩子,精明是精明,能说会道。生活在市井之间,骂人的话翻来覆去居然也就那么几句。且他的眼泪十分值钱,一旦掉出来,必定有人要倒霉。比如我。
此处重申,我是真的不会哄孩子。于是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蹲下来把他的手抓过来放在我脑袋上。
此处省略一万字他打我的详细过程。事后我真心实意的问他为什么脑袋不能摸,他的回答让我不禁泪流满面:因为会长不高。
谣传啊谣传!老子就为了这么个谣传被打了一顿?
“长不高就长不高呗,这么在意做什么?”
安怀气鼓鼓的掐了一把我得胳膊肉,我面不改色,因为真的不疼。
“长高了就有力气,有力气就能练武,练武就能征兵。”他一本正经头头是道的说,“征兵了……就能去找我爹。”
我下意识的质疑:“你爹不是死了么?”话出口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但是……貌似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亲爹是死了,我不也是死人么?
安怀沉默了一会:“他没死。”
我也沉默了下来,大气没敢出一口,就等着他继续。然而他没说下去。
“总之,我要去当兵,当将军!”
我暗道现在的孩子真是勇气可嘉,于是鼓励之:“我欣赏你的勇气和无知。”又被打了脑袋。
他抱着栗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吃,明显心不在焉。
我时不时偷摸一粒,也在神游天外。其实一路上,我都有一个小小的疑惑。安怀不像是不爱干净的孩子,我却没见他洗过几次澡。出于长辈的好奇,啊不,是责任,我准备趁着住客栈的机会好好给他洗个澡。
遭到了强烈反抗。
他插着腰挡在门前:“男……咳咳,我不喜欢被人看,特别不喜欢!总之不行!”
我被门砸了鼻子,灰溜溜的回了自己的房间。明明可以住一间客栈,为什么还要分房?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实在是按奈不住,于是我……去偷看了。
在纸窗上捅眼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子怎么想怎么像是偷看书鹤洗澡那次。当然,他早有所察觉,我不仅什么都没看到,还被暗卫险些捅了个对穿。
不过这次,我成功的看到了。
安怀他……或许应该改口称为……她?
——
次日清晨,我捏着包子坐在桌边叹气。
可能我注定是个断子绝孙的命,好不容易有了个“儿子”还是个女孩。
可能……大概……唉。
我又叹了口气,被刚从楼上下来的安怀听见了,蹙着眉问我:“不开心?”
我看了她一眼,十一二岁的年纪,眉清目秀却调皮捣蛋上蹿下跳得像个猴子,也难怪我第一眼就当她是个小子。
“你……”我原想问她为何要女扮男装,却忽然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我为什么知道……实话实说?我怕不是嫌我自己活得太长。
她满脸疑惑的看着我,咬了口包子,半边脸颊鼓起来。
我话音一转,笑问道:“除了当将军,你还想要什么?”
“说得好像你有本事让我当将军一样。”她笑了一声,“不当将军的话,我也没什么太想要的,就许个愿,让我爹早死早超生。哦,不是说你。”
我心道我早就死了,就差超生,你这话对我还算好话。
我给安怀塞了些银子让她随意逛逛,自己则收拾了一番摸向了江府的后门。可惜李征不在,似乎要过些日子才回来。我正悻悻然的准备打道回府,却迎面撞上来一个人。
是个熟人,很眼熟的人。
他正和身旁的人说着什么,没注意到退到一旁的我,径自从后门进了江府,家丁半点没阻拦。
我等他们进去了才陪笑着问家丁那两人的身份。
家丁瞥了我一眼,道:“那两位,是我家主人的朋友。后面的那个是当朝左相的儿子,这一年的状元郎。前面的是镇国王的儿子,赫赫有名的平远将军。”
是了,没错了。
我浑浑噩噩的向外走,牵着我魂魄的那条线轻飘飘的,几乎撑不住这副身子,直接栽倒在大街上。
在我去地府前握住我手的人,如今的平远大将军。
安稚延,字和武。
我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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