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棣在路上，几乎憋了一肚子气，用个粗俗的比喻，这些天上京大学简直就是厕所，隔三差五就得跑一趟，这也还罢了，关键是一趟比一趟邪乎。上次死个人，下次直接就见鬼了。
可他不跑这一趟，又是万万不能。孙瑾把外勤部牢牢掌控手中，只把唐棣隔出去，如今唐棣连个像样的警车都开不出来，只能乘地铁。他握一手烂牌，却至少要能打个同花顺才算绝地反击。
一切孙瑾弃之敝屣的线索，都是他袖子里的老千。
此时恰是晚高峰的前奏，所幸唐棣是从十三陵景区站上的地铁，这条线一向人流稀少，唐棣一路翘腿坐着，倒是忙里偷闲。
快到终点站的时候，他拨了个电话给文王周：“同学，我闲着没事做，还要转一条地铁线才到上京大学呢，你先跟我说说情况？”
文王周似是有点为难，在手机那头好一阵支支吾吾，才说：“手机里说不清楚，而且不安全。我担心被窃听。”
唐棣闻言眉毛一挑，不但没担心，反而有些来劲。他心里十分明晰，窃听者要么是孙瑾那群人，要么是晏姿逸。
真可谓腹背受敌。两头不到岸，里外不是人。
此时到站提示声响起，指示灯闪烁，地铁门訇然而开，唐棣起身，大踏步迈出去，两条长腿如椽，走姿嚣张跋扈，很有些戳烂地板的气势，表情亦是凶神恶煞，走到门口边上，仗着身量高挑，还伸出手拍了拍头顶的门框，引得路人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唐棣知道自己此时语气一定好不了，可脾气如平原纵马，易放难收，只得简略问：“你怀疑谁窃听你？”
“不，我觉得倒是没人会窃听我，可一定有人窃听你，”文王周压低了声音，“我怀疑我的导师——晏姿逸，他到底是不是凶手，我不知道，但他肯定懂很多内情。今天他恰好不在学校，唐警官，你快过来吧，指不定他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唐棣听到此处，忍不住冷笑几声。他想，晏姿逸终究不是手眼通天，连自己的学生都要造他的反！这个姑娘或许可以当个双料间谍。
“他不在正好，”唐棣尽量缓和语气，“他在，我也不怕。谁还不敢跟他对峙啊？杀人的可不是我。”
他又嘱咐几句，一路走下阶梯，来到十三号线候车处，这才挂断电话，收起手机。他低头的时候，感到肩膀一沉，有人拍他，便下意识地反手一攥，陡然发力，几乎使出一记过肩摔。
一秒后，唐棣才回过神，顿时又惊又骇，他这手劲，非把那人摔下铁轨不可！然而那高挑的人影轻飘飘地往外退了两步，就站稳了。
“这次差点被你摔死。”晏姿逸揉揉自己的肩膀，意态却十分悠闲，“唐哥也等十三号线啊？真巧。”
唐棣余怒未消，一时忘了表情管理，双眼圆睁，直瞪着晏姿逸的脸。如是保持了几秒，唐棣自认为自己此时一定龇牙咧嘴，狰狞似夜叉，这才勉强垮下脸来，招呼一声：“嗯，真巧啊。”
晏姿逸饶有兴味地盯着看，只见唐棣的眼睛先是睁得乌溜溜、圆滚滚的，在天光下，甚至反射出一层淡薄澄澈的水光，有点似嗔似怨的意思，而后勉力展颜，可皮肤白且薄，那层因怒气上来的血色就晕开，难以抹掉了。
“唉，你何苦跟我假模假样啊？”晏姿逸翘起嘴角，露出带着一丝安抚性质的笑容，“有意见就直说。这样端着很，不累吗？”
唐棣是个很能忍的，面对孙瑾都没炸过，可晏姿逸一直挂着一丝笑，弄得他浑身不自在，终于道：“你不要明知故问！我对你的意见大了去了，从你头顶的那根毛到你的脚底我都讨厌，亏得我给你面子——你笑什么？”
晏姿逸微微敛容：“唐哥如此坦率，毫不作伪，倒是我心胸狭窄了。”
唐棣把头扭过去，只顾盯着空荡荡的轨道，权当身边没有这号人。
晏姿逸仿佛毫无察言观色的本事，又或是，根本不屑于察言观色，问道：“唐哥今天出来办公务？”
唐棣这趟出远门，本就是为了跟踪晏姿逸，此时不免有些心虚，犹豫片刻才说：“嗯……不是，就是出来随便转转。”
“那这一趟确实转得挺远的啊，”晏姿逸道，“从新建区转到昌平区，还转到昌平线上来了。这条线上也就两个景点，十三陵和蟒山，你去的哪一个？我怎么没碰到你？”
唐棣撒谎道：“哈哈，十三陵和蟒山有什么好玩的？我去的是上京外交学院，听说那里美女多。”
晏姿逸点头，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想不到唐哥还有如此雅趣。二十多岁的小姑娘，没有一个不美的，怪不得唐哥这种沉稳心性的人，也愿意奔波寻访。”说着，他瞥一眼唐棣，没头没脑地补充道：“我比较偏爱喜欢一眼见底，毫无矫饰的美。”
唐棣听他越发野调无腔，终于忍不住窘迫起来：“得得，别提这个了。”又见晏姿逸周身轻巧，没背那个装满刀具的琴盒，顺口问道：“对了，你那个大琴盒到哪里去了？没随身带着？”
说罢，唐棣和晏姿逸都怔了一怔。唐棣脑中“嗡”地响了一声，心说，坏事，这就把跟踪这码事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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