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然这辈子还没见过在工作日的职场上、向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坦荡出柜的范例，当下不知所措起来。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不希望自己的无措伤害对方，便立马点头表示知道了，还低声祝福：“祝你们幸福。”
于是秘书更加惊讶了——这引人遐想的低音她是听过的呀！之前远哥问她要的零食包的链接……不就是给这个声儿的主人发的吗？！
井然不知秘书那边已经快被她自以为撞破老板的那么多小秘密给喂饱了，好在这时章远整好边穿外套便侧身挤开办公室门，他正要交待些什么、抬眼就见仍旧尴尬着的井然，话音立马一转：“——我刚告一段落，正要下去找你。”
井然当然听出章远这是打算先跟他一块儿吃晚饭再回来加班，连忙摆手：“你忙就改天，也不是一会儿就能聊完的事。”
他习惯性抬手，自然带起了手上提着的袋子。井然回头瞧了眼没因老板登场而抬头的其他员工们，才将那份寿司递给章远：“就是你老胃病，还是按点吃点儿垫垫，不然晚上胃疼就不好了。”
——就这一瞬间，说不感动是假的。
说来也令人难以置信，章远长这么大，还从没体会过被人送饭的滋味儿。何况今天明明是他定下的时间、却爽了与井然这一约，人家不怪他都算好的了，章远着实没想到井然还特意给他送吃的来。
心怀感激的章远这就拆了封口的订书钉，顺嘴问了句：“你呢？”
“我晚上回去再——”吃。
章远拿起第一枚寿司，——恰恰是这份寿司小拼里最贵的原条海鳗，顺手塞进井然嘴里，接着自己也随便吃了一枚。
井然几乎是木着脑袋咀嚼下咽，他立即表示章远忙就不用送了，接着局促地一点头、扭头就往来时的路走去。
章远也没跟他客气，远远喊了声“明天再联系”，便喜滋滋地捧着就他独一份的寿司回办公室继续奋战。
——徒留目击全程的秘书在那儿兀自凌乱：
……不是、什么玩意儿就告白失败了——你俩这不早就成了嘛！！！
然而这边电梯里井然不止木着脸下楼，驱车回家的一路上他脑子都跟摆设似的，要不是他习惯性跟着语音导航提示走、这车指不定就给他开哪儿去了。
——刚那一段信息量也太大了。
且不谈井然找老马要到了章远公司的地址、章远的女秘书莫名其妙跟他出了柜，……他跟章远什么时候成了能喂饭的关系了？
即便在章远来看、便利店的寿司只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零食，但他明明可以让井然自己拿啊、怎么偏偏就直接上手喂了？
甚至以井然那病态的食量、这一枚寿司下肚意味着他今晚就不用再吃别的了，可不用再加餐不正也意味着：他搞不好整晚都会想着这枚寿司么？！
井然趴在方向盘上，在自家楼下乌漆抹黑的地下车库里也没开灯。他趴在黑暗中却觉得有太多地方实在太亮堂了，令他一个身处黑暗中的人既感到刺目、又不自觉地目不转睛。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自己人生中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即便是大学那会儿刚确定性向时他莽撞做出的那些尝试、亦或是前段时间老马断断续续为他牵线搭桥介绍的合适选项……
没有一次、更没有一人，令井然彳亍如此。
好不容易从公司出来，章远照旧送公司里唯一的异性员工回家。
以往还时不时跟老板插科打诨的秘书愣跟变了个人似的，不单一路上话少得可以、更以一种复杂的目光长长久久地看了章远一路。
章远被她盯得心里发毛，忍不住问：“你不都有女朋友了么？”
秘书回过神来，笑得贱兮兮地反问：“那你不也有……井先生了么~”
章远无语：“你不能因为你是Les，就看谁都像Gay。”
“远哥，你这说辞还能更假仙点儿不？你不gay你送人井先生红玫瑰干嘛，红玫瑰的花语可是……”
“行了啊，没过过情人节又不代表没看人过过，我当然知道玫瑰是干嘛用的。”
秘书这就奇怪了：“你知道你还送？那你还说你俩不是‘那个’？”
章远懒得理她的意有所指，坦然道：“花是别人送的，困扰到他了，所以我帮忙解决掉。”
秘书弱弱地指明：“严格来说……是我帮忙解决掉的……”
“你顶多就是帮我处理掉，这花儿给井然造成的问题我早解决了。”章远答完忽然觉得不对，将车稳稳停到秘书家楼下才问，“你什么情况？跟井然说什么了？最后他走的时候都快顺拐了。”
秘书心想原来你看到了啊——“没，就是井先生问我是不是咱公司唯一的女员工，我就说我是les，咱这破公司一个女的都没有。”
章远想想这也是事实，接着却听秘书问他——
“那远哥你之前找我问零食包链接也是为了井先生么？……这么一想还有上上周六问我怎么在不被别人发现的情况下确认人家有没有拉黑你——也是你惹井先生生气了是吗？”
她问话太多，疑问越多、对话氛围就会越浮躁，所以章远很不喜欢这种连珠炮似的提问，眼下他也一个都不想回答。
但秘书看着章远，问话的声音越来越弱，表情也越来越僵硬，最后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忍不住颤声问：“远哥，你既然不把人家当对象，为什么还能顺理成章做这些事呢？如果井先生是gay、他也有可能喜欢上同性，但对他做这些事的人压根儿没这么想过——那他的处境不是太难捱了吗？”
秘书说完，见章远没有回应，自觉话多，便冲章远点头赶紧撤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因为她最后介乎义愤与怜悯之间的那番质问，直到她上楼很久之后——她老板那辆特斯拉依旧停在楼下没走。
他的les秘书以一个绝对能感同身受的身份、用一个章远喜欢的词“顺理成章”、抛出了章远很难立刻回答的一道题。
章远坐在车里，盯着亮着光的仪表盘，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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