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论心慌，自觉早退的章远可是一点不输井然。
说难听点他简直是落荒而逃，连留下的两个人会不会被他拂了面子都无暇顾及，更不会在意他俩会在背后议论他些什么。
但更令他心慌的也是这——章远很清楚，井然根本不会在他背后议论他，过去是因为礼仪和教养，现在是因为没这个必要。
天知道章远那时候怎么会想到这茬儿，他明明只是有点不爽井然对他和老马差别对待。现在一想更是一头雾水：井然跟谁关系好、如何对待自己的朋友——这也只是人家自己的事儿。
——所以从头到尾从始至终，都没有轮得上章远插话的地儿。
章远没得辩解，所以察觉自己冒犯了井然后、他承认了自己的确话里有话。但同时他也很清楚：他质疑井然让老马介绍对象目的不纯、和质问井然的那句“好好处”——这都不过是迁怒罢了。问题的根源仍旧是他误会井然喜欢老马，而至于井然要不要跟老马好好处，说实话他一点儿都不在意。
但章远不太愿意去想他为什么要在意前者……说是关心井然个人问题未免有点太过牵强，说是担心老马被影响这就对井然的性向更失礼了——但除了这两点还能是什么呢？
……章远觉得心烦意乱。
原本会被老马和运动一块儿占据的周六上午空出一大截。
如果说小孩儿们拥有矫情的特权，那么成年人唯一比孩子长进的、大概就是能自主选择如何疏通愁绪。
章远从小到大的思路都是一脉相承：读书时遇到烦心事儿就疯狂解数奥题，高考落榜那天他买了二十来份数学报做数独，创业受阻时他一天能啃完一本C++，所以现在他也没多想——直接回公司加班。
老板在双休日的上午回公司加班，正联系外包会计来拿财务凭证的秘书顿感惊奇——两个女生就在章远办公司门前聊着些什么，那会计姑娘看到章远时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
章远倒是照常没觉得自己多吸睛，反倒是秘书见状介绍了下：“我们远哥，条顺盘靓！”
“明人不说暗话，恭维还是挤兑？”章远打着哈哈推开办公室门，人刚进去没忘回头吩咐一句，“中午帮我叫份外卖。”
秘书得令敬了个礼：“喳！”
等章远带上门坐回电脑跟前才跟会计说：“就是太沉迷工作，对女孩子不上心的。”
同专业男女比率高达惊人的二八开的会计姑娘却不认同：“事业心强，这样的男人挺好的。”
两个姑娘聊天的声音不小，章远自然听到不少“普通女性”对他的评价——高高帅帅就不说了，事业有成是肯定的。此外的优点无非围绕在他成熟又稳重；而缺点自然是太成熟、成熟到无法给恋情制造新鲜感，也太稳重、稳重到谁都没法在他这儿体会到轰轰烈烈。
就拿门口那俩姑娘当样本：
章远的秘书大学毕业三年，是长得冶艳又大方、性格却比较偏女汉子的类型。她就喜欢新鲜刺激的，恨不能天天显摆她对象给她织得丑绝了的毛衣，抑或一看成品就知道特别不擅长料理、却仍旧每天给她做饭带的便当。
而另一个外包会计看打扮也能猜到才毕业不久，完全符合普通人对财会专业女生的刻板印象，如果出现在相亲市场上、应该是各位准婆婆们心目中的抢手货。而从她刚刚就没从章远脸上挪开的视线不难推测——这样的小女生还挺爱幻想“霸道总裁爱上我”。
章远过去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正如他也不认为自己能比其他同龄同性好到哪儿去。
但今天他由着性子冒犯过井然后，仔细一想他刚刚光从外貌与言行对人家做出的预判……还真哪哪儿都透着股直男癌的味道。
只是他即便心中有自己的评判也不会贸然出口，这是他作为成人、对自己言行的最起码的约束。然而当被评判的对象从“陌生人”转化为“熟人”——譬如井然，他却反而没想那么多。
——就像当初他仅凭在阿丽切那一次见面就兀自尴尬上，自以为想明白与人相处的方式后又自顾自走出来；他甚至没问过井然的意见就又冒进地要跟人交朋友，发觉到他即便大言不惭地认了那句“朋友”、却与对方的真朋友仍旧差了一个档次后，章远更是一头热地冒起火。
全程都好像只是他一个人的事儿，他也习惯了一个人处理一些事。
但感情——不论是哪种感情——都像跷跷板。
而他一个人，根本玩不了跷跷板。
因为分神而效率低到令人发指的一上午过去，章远在理应收到外卖的时间点看到了老马发的朋友圈。
拍的是火锅，桌上摆了两副碗筷，一大桌都是红肉白肉，连片儿青菜叶子都没有。
他猜到这是老马跟井然打完高尔夫球去吃饭，刷新好几次没看到井然点赞，突然慌张地切回好友列表找到井然。
章远只是恍然间想起会不会是因为井然已经删掉他了、所以才看不到对方点赞，而他纠结着要不要给人发条什么确认一下，正犯着难、秘书敲门给他送餐进来。
他看到人家犹如看到希望，接过没什么卖相的套餐时状似不经意的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在不给人发消息的情况下，看看对方是否删了我微信的？”
秘书一头雾水：“看朋友圈呗？”
章远筷子都没掰开便顺手往饭上一插，立马点开井然的朋友圈，发现他能看到之前这人转发他们工作室的公众号了、心里一颗石头才落了地。
只是还没等他放下手机，跟这年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老板没大没小惯了的秘书突然八卦地问：“远哥，女朋友哇？”
章远一愣，接着哂笑：“哪儿呢？”
“那你也不至于担心客户删你微信吧？”
“想多了，就一普通朋友。”
秘书无语了：“普通朋友会没事儿删你微信吗？”
章远也无奈：“我这不惹人家生气了么。”
“平时没见你惹谁生气还要哄……这还不是女朋友哇？”
章远倒没把秘书一口一个“女朋友”往心里去，只是心道他也没想哄井然啊……等会儿，有道理啊。
他做错事了，不就该把人哄回来么？
——章远突然觉得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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