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远每周末都跟老马约一场球,确切时间在周六上午,地点都是老马投的付费场地,只有球体大小是唯一的变量。
但今天……远远瞄见井然的第一眼,章远就知道过去的定量——人数,从今儿起就是第二个变量了。
他连一秒钟井然是被约来聊公事的猜测都没有——毕竟井然衣着休闲、状态放松,连脸上的表情都是随和中带着朝气,怎么看都比跟章远几次见面要自在得多。
章远知道井然跟老马的关系要比跟他熟,……但至于这么高兴么?怎么之前跟他一块儿吃饭时就是公事公办的脸?他就比老马差那么多?
完了井然一句“章总”更是让章远直观感受到他比之老马还任重道远,这么想着语气就不自觉冲了起来,一句“不巧”先驳了井然的面子,紧接着还显摆了一把他跟老马的每周之约。
只是井然并没察觉出章远的“冲”,也许是因为之前在微信上已经知晓了章远的“冲”未必是冲着他来的,所以他压根儿没多想章远那话,跟着熟门熟路往里走的章远进门领球包。
显然章远是这儿的熟客,不止门前留了他的车位,前台也对他用的球具了如指掌。
井然没打过高尔夫球,对用什么球杆完全没有概念,看前台为章远直接拎了个大包过来,以为这儿会给所有客人配置球杆,便问前台:“我应该用什么样的球具?”
前台一愣:“您好,私人定制的球具需要您自己提供,我们可以代为寄存保养。”
井然有些茫然,章远却听明白了——老马的会所是赛级场地,虽说绝大多数往这儿花钱的都是附庸风雅的各种老总,但不乏真有高尔夫爱好者们在这儿练球。这类人都是自己带专业球杆,长期来打的也可以选择寄存在这儿;而那些选在这儿一边运动一边谈商务合作的老总们,都由秘书或者助理向前台索要统一提供最基础的入门装备——没人像井然这样问人家他该用什么,前台便误将他当做需要个性定制的那类专业客户了。
——所以章远一胳膊挂到人肩上,在井然还没反应过来时揽着他往里走:“都是打个热闹,没必要再开一套。”
井然被他长臂一捞整个人都懵了,没去想人家什么意思、章远又是什么意思,更没想过要挣开,愣是被人勾肩搭背地带到高尔夫球车旁。
以章远在这刷脸的频率,除非他点名,否则不会有球童过来打扰。所以他推着没了反应的井然先上车,自己将一个大包插到车屁股上的圆框里才绕回前面。
但他没想到井然上车是上车了,但却没坐驾驶座旁边,而是选择了第二排。
——若是以往章远也就上车走了,但他刚刚才在门外体会到了他跟老马的“等级差”,这会儿实在没法不多想,张口语气更是刺儿挠上:“井……先生,头排风景比较好。”
本就是故意拉开距离的井然看着章远抬手搭在方向盘上却并不上车,知道人这话的意思是让他坐到前面,但他犹豫着点了点头、却只是往旁边挪了一个座:“没事,我就是怕挤到你影响你开车,我坐这里就行,前面也没人挡着。”
章远看他细胳膊细腿儿觉得这人怕是在逗他,但井然都说到份儿上了,他也做不出强迫人家坐他旁边的事。
……只是心里难免会自省:他是不是有哪儿得罪井然了、居然让人对他这么避之不及。
老马跟章远惯常约的地儿还得翻山越岭,电瓶小白车行驶在绿油油的草皮上,一路上两人一句话没讲。
井然自己觉得眼下又是那久违了的尴尬,但同时他又感谢章远跟他这么不尴不尬的沉默着,不然对方若再突发奇想做点什么缓解尴尬,难保井然不会因此更尴尬。
而驾驶座上的章远双手紧紧捏着方向盘,他对井然骤然变化的态度实在百思不得其解。回想一下他们上一次微信上交流就只能想到他说话冲了点,本意只是损老马的、却往井然那儿发了冲。
……但井然明明不是会介意这种事的人,尤其他还立马就给人道歉了,章远着实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又凭什么,一夕又被打回解放前。
小车翻过一个小坡,老马就在他们翻山越岭后的这个人工盆地最底下候着——远远看到他俩了,这二百斤还穿一身白的胖子就在底下冲他们挥手,活像个长出双臂的高尔夫球。
井然一做出联想立马就笑了,鼻息喷出来发出声轻细的“哈”,任谁听了都知道这是在笑、也任谁听了都知道他心情极好。
——章远就在他斜前方,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于是他就在小山坡上踩刹车,将小小一辆球车横着刹停,转头手肘挂到自己身后的椅背上,问:“井然,你是不是喜欢老马?”
……井然都惊呆了:“啊?”
章远知道是他唐突,但他急于问清楚井然这样差别对待的原因,便自顾自补充:“没,我不是想刺探什么,我只是觉得你每次见到老马都很开心,而且也会主动关心老马,有发现什么好吃的也会给老马分享,你……对他还挺好的。”
井然觉得这误会还挺大的,正要解释他上次发链接给老马不过是想让人管管章远,却见章远顿了顿、又皱眉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他帮你介绍对象?直接好好处不就行了么?”
——井然一怔,这个瞬间他觉得自己该想很多,但他没有,他只是脑子里一团乱着,连带着表情也蓦然复杂起来。
他也说不清他的混乱是因为章远那一瞬间的皱眉所表达出来的情绪,还是对方话里行间对他“不好好处”的质疑。
误会井然对老马有意思倒是没所谓,反正作为gay、井然也已经习惯了被人误以为对某个同性有感情;但误会井然“不好好处”他就不可能接受了——因为哪怕只是普通朋友,井然都是认真对待的。
于是那一瞬间他本该为自己辩解很多,但井然也没有,他只是微微一笑,鼻息喷出形成的“呵”与刚刚远远看到他最有趣的朋友时的那声“哈”完全不同。
他说:“章远,即便我是gay,我也可以有普通同性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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