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了局
时维裕宁三年隆冬大雪纷飞，在微山之侧的官道上，远远地一匹骏马疾驰而过。那小吏一边甩着马鞭，一边急乎乎地向前，瞧见几个行人，立刻嚷道：“让开。”
那几个行人见此，瞬即退到一旁。候那小吏驾着马去了，才各自出声道：“这南安的仗是打不完了。光是这两天都瞧见三四回加急的文书了。”
另一个说道：“依着我看啊，这仗打得时间久了受罪的还是我们。原本我妻弟在南安一带同外族做生意，去一趟就能挣我一年多的收成钱。我还想着同他一起去沾些光，此刻倒是不能了。妻弟他安危不知。”
他如此一说，又一个道：“这何尝不是呢？咱们大冬天地出来，也是寒饿交加，还是早些回去罢。这些大官们儿的想法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这说话的是他们之中较为年长者，称之郑二，稍微带些尊敬地就称他郑二哥。
那前一个说话的说道：“郑二哥，你说的也对。也不对，我听说朝廷里现在出了一个新告示，说百姓们若是有冤情地方官不诉，便径直到西华门去，那儿有专门负责处理冤情之地。倘若我们不想今上打仗了，也该去那儿。”
第二个人就说道：“曹旺儿，你可别乱说。这言官儿做的事儿，怎么会轮到咱们平头百姓，你要去告状申诉，说不定就将你二十大板打了出来，有家都会不的。”
郑二道：“许兄弟，曹兄弟这话我也听到过，只是不知道今上会不会理我们这些微末小民。”曹旺儿没作答，因为他也是听旁人说的。
许贵道：“啊呀，你们忘了这宁兄弟识文断字的，每每官府有了邸报都是他读给咱们听的。”
曹旺儿笑道：“是啊。”又道：“宁兄弟，你可知道这事儿？”
他们所言宁兄弟者，身着一件简陋的粗布麻衣，外面罩着麂子皮，说不出来是褂是衫，好似房子里苫的布一般，丝毫不惹眼，与其他所穿着的一模一样。
只是他面容白嫩，因着冬日天寒，鼻尖微微发红，呼出的热气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也转瞬消失，更衬得他如冰似玉，不像是凡尘之人。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那宋誉宁。他自报仇后，便隐姓埋名至今。
宋誉宁离开寄住的院子，并没有立刻到皇宫，而是将那簪子送回到了明云阁。
媚花奴没有出来见他。
宋誉宁知道，昨夜媚花奴说过的话，都出自真心真意，并无半分虚假。她这一生一世是不会再与他相见了。
而后，他漫无目的地坐在一家茶馆的雅间之内俯视着街衢之上车马如龙，人流如潮，看了许久，直到夜幕初张。
宋誉宁就起身，飞檐走壁去了皇宫。这皇宫他从前是去过的，当时不过是揣着欣赏皇宫内院的美景还有价值连城的宝物，再兼有一份炫耀自身轻功的心思，身如轻烟似的来去无影。
这一次，他的所有心思都只有一个就是弑君。
经过数次观览阮青箬送来的地图，他已然是知道了皇宫内院的图景，毫不费力地就找了太极殿之所在。那里灯火辉煌，在黑夜之中，宛然若璀璨的仙宫一般。
他屏气凝神，耐心地守候在池边。每一次又巡卫经过时他都不由自主地觉着心提到了嗓子眼。宋誉宁心里想着，若是自己一举成功，就罢了。若是自己失败了，必定要以死明志，化作冤魂也要杀了他。
少时，那不远处几个官员退了出来，随后不久来了乌压压的一群人，前拥后簇的。宋誉宁，瞧着两侧的人各个提了一盏八角的宫灯。他抬眼一瞧，一时间只看到人头攒动。
于此时，就看到那一群人驻足了。
宋誉宁回想到阮青箬说过的话，这皇帝在离开太极殿或者宣政殿以后常常会在池边远眺。
夜风生凉，池水起澜。过了半柱香的工夫，这一群人又走了。
宋誉宁耐下性子，小心地跟随着。就听到那皇帝对身边的内侍道：“今儿有谁来请过安了？”
那内侍道：“贵妃娘娘先前派了人来请用膳，小人回了话，今上庭议后与几位相公小坐，一时半刻去不得。贵妃娘娘就没派人来了。”
皇帝又道：“朕去瞧瞧她。”
宋誉宁闻此，心里不由地有些慌张。若是他去了这位贵妃娘娘的宫殿，少不得要这位贵妃娘娘也跟着受些牵连了。
那内侍应了一声“是”，就呼道：“摆驾...”
“不，还是不去了。她这几日身子不适，应当睡了。朕去了，白白地搅扰了她。”皇帝道：“回蓬莱殿罢。”
宋誉宁当即悄然松了一口气。杀他，不该牵连旁人。
那皇帝与乌压压的一群人回了蓬莱殿。宋誉宁避过守卫，去了蓬莱殿，但听几声铁马玎珰，清清杳杳。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蓬莱殿的灯火熄了大半，宫人也退下了，紧紧留下了几个侍奉与值夜的内侍宫人。
宋誉宁感受到了皇宫内院之中无边无际的寂静，也是无边无际的寂寞。这座宫城在明月高升之时空寂得如同一座死城一般。
他一纵身跃下了蓬莱殿的屋檐，然后拧开了户牖，一侧身闪了进去。窗帏高张，几缕暗香扑面而来，甜而不腻。宋誉宁踮足往里间走，那安寝之人鼻息轻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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