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是约，不如说是摆开天窗说亮话的一场会谈，很不巧的是，一方带来了帮手。
女人带来了她儿时的玩伴，她人生唯一喊过哥哥的人，虽然记忆早已模糊，男人嘴角淡淡的微笑还是勾起了她悠远的回忆。
落日的余晖下，一家三口最后同那座城市告别，踏上也许是再也不会回头的路，橙黄阳光洒在男孩脸上，显得有些悲伤，女孩子挥手，同样不舍，一眨眼便是数年光阴。
热茶端上来，男人的声音随桥下潺潺流水滑进她耳朵。
“以前说要回来找我玩的小女孩，现在连我是谁都不认识了。”方隽星玩笑表示不满，稍微拨动僵硬的空气。
震惊之余，季烟压下心中对母亲的不满，微笑道：“哪能啊，你是帮我打架的，罩我的大哥大。”
男人儒雅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说得好像我是个五大三粗的莽汉。”
他现在正是刚好的年纪，风采与气质并存，逛街的女孩子们走过他身边也会放缓脚步，好奇回眸。
季母把茶推到方隽星手边：“别听这孩子瞎说，喝点水。”
季烟若有所思看了季母一眼，没说话。
“烟烟哪，我也没有时间告诉你，你隽星哥哥来A市好一段时间了，只是你忙，他也不好约你出来，偶而来看看我和你爸，照看一下你奶奶。他现在是医生，可厉害了呢！”
她自然不好意思告诉季烟是方隽星自己找上门来的，又为了维持平日的美好家庭形象说了这一许多没意思的补丁。
方隽星成了筹码。
用于衡量季烟念旧情的程度。
“医生？”
“怎么了，不信？”
“不是，有点惊讶。”
方隽星是她小时候的邻居，比她大几岁，是那时最好的玩伴，季烟父母不常在家，季烟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方隽星拉扯大的，小孩带小孩，季烟喊了他许多年的哥哥。方隽星在那一片区的孩子里年龄最大，是孩子王，只要他在就会护着季烟不被欺负，教她勇敢，教她还手，养成了某些不太“优雅”的甚至于生猛的习性，现在的职业确实出乎她意料。
“你还是那个站在我这一边的隽星哥哥吗？”
季烟说得有些没头没脑，男人却懂了她的话。
这本该是她母女二人的家庭会议，他却出现在了这里，而出现的原因，更是一目了然：站在她的对立面，和季母同一战线，对付她这个“敌人”。
季母打了个圆场，但没什么用。
季烟就是在这种事情上不近人情又执拗，直接问季母：“面也见了，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我真的很忙。”
“那天我碰见你好朋友的妈妈了，她跟我聊了聊你。”
“哪个好朋友？”季烟一时想不起自己有什么好朋友。
“是叫夏天吧，那孩子？她妈妈说，让我多关心你，你身体不好，你是生病了吗？”
季烟不答。
季母心情急切，又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对不起，还是我们对你关心太少了，昨天你倒出来的药瓶是什么药，告诉妈妈。”
季烟脸色不太好，长时间的连轴转，事情没有断过，烦心事也不少，她已经很久没有休息过了，现在素面朝天一点不遮掩，不用谁说都看得出来。
“非要说这么无聊的话吗？”她有些不耐烦，“反正死不了。”
“季烟，你在吃什么药？”方隽星感觉不对，语气严肃地问，从一开始他看她苍白得像个纸人，心里疑惑时，就该明白的。
“褪黑素。”季烟也不知道他这关能不能糊弄过去，那瓶子装的几粒安眠药，几颗止痛药，吃惯了也离不开了，身上一直都带着，她随口说了个名字，“没什么问题的。”
看见方隽星不反驳，季母也不再多问，进入正题：“烟烟，我和你爸……我的意思是，让你去隽星那里工作，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在外面也不好。”
“我觉得挺好的，不用麻烦了。”这事方隽星未必不知情，她抬头一看，果然对上一个宽容又温柔的眼神，对方也不多解释，任由季烟打量她。
“我也在A市上班，你过来的话，我可以照顾你。”
“不需要，”末了她又补了一句，“我现在有工作。”
话不投机，母亲的暧昧态度季烟也猜出三两分，她潦草地敷衍了几句，要走的时候方隽星追上来，问她住哪里，要陪她回去。
方隽星出于好意，且从小对自己确实好得没话说，当半个亲哥，虽然后来没有再联系，但多年后再见一直摆臭脸，饶是季烟性情再冷漠，也做不出来。
二人沿桥下的河边散了会儿步，挑了个长椅坐。
“你妈妈她，想撮合我们两个。”方隽星竟然开门见山跟她讲了。季烟虽然心里有猜测，但没预设对方如此直接。
“别听她的，老出馊主意。”
“我同意了。”
“啊？？？”
对方表情不似作假，季烟尴尬冷笑了两声：“隽星哥哥，这么久不见你讲冷笑话的功力见长，别逗我了。”
方隽星听她特意加重“哥哥”二字，耸肩道：“没有逗你，是真的，你那么聪明，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河边风大，季烟翻了条皮绳草草扎了下头发，沉默了很久，久到方隽星以为她是不是坐着睡着了，或是风的喧嚣压过了她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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