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外,有人搭起了一个新的草垛。
蒙着头的人民露出一双双冰冷的眼,在雾气弥漫的死城里,寻找一点生的希望。
高台上,早就站了一个灰布烂衫的巫师,她有高高的帽檐,遮挡了掩藏其中的恶。
这次,城民跪伏在地上,却不再高呼着什么,他们等待着,沉默着,因为不确定是不是抓对了人而沉默着。
高台上,帝师沉沉开口,问他们:“是他吗?”
历史与台下人民依然沉默。
被绑在草垛上的东西,连个人形都没有,像一团模糊的血肉,只能依稀辨认脸在哪里,手在哪里。
他也沉默着。
良久,巫师望了望天空,沉声道:“烧。”
一根火把点燃了草垛,熊熊的烈火带着相同的狰狞,瞬间吞噬整片草垛。
人群抬头望着那片烈火,眼中有惶恐与希冀,绝望和光亮。
但这次,被烈火遮盖的人没有发出鬼一般的嘶吼,他一如方才那般沉默,躁动狂舞的火光中,那道人影缓缓,缓缓抬起了头。
被吞噬的人透过烈火,看不清一丝表情,但他静静地注视着人群,目光似能穿透烈焰,穿透历史,刺破过往和未来。
他在沉默,人群在沉默,巫师在沉默。
只有冲天的火焰在叫嚣,噼啪声似是能炸破天。
“啪!”“啪!”“啪!!”
又像一罐罐药炉破损的声音。
楚长安从刚才就一直绷着整副身躯,像化成了一块钢板,一根木头,但此刻,他忽然俯下身,激烈地干呕起来。
“呕——”
“呕呕呕呕呕呕————————”
周围都黑了下来,只有那团烈火在熊熊地燃烧,它正烧灼一个人的躯体,烧毁一个人的生命。
伴着那团灼热狂舞的火光,他们好像看到了偈真的医馆。
那里还有零散几个病人,正躺在病床上,气若游丝。
“我要死了……”
“我,我……我要,我要吃药——”
“我不想死啊……”
有人匍匐在地上,撑着一口气向后院爬,他们离死亡只剩一步之遥,不管是什么药都无所谓了,他们只想找一点希望。
他们要吃药。
他们像蛆虫一样蠕动着,匍匐着,一点一点往后院挪动,那里有被打碎的药炉,地上是凉了的汤药。
在死亡面前,人毫无尊严。
那些人像狗一样舔舐地上残余的药汤,在破碎的瓷片里翻找争抢熬煮剩下的药渣,混乱中,有人不慎被碎瓷片割裂了指尖,血肉迸出,混在药汤里。
天上响起几声闷雷。
面前的医馆重新消失,他们仍然站在宫门前,跳跃的火光还在不停地烧,火焰顶端,飞舞着源源不断的灰烬。
但头顶的天空却忽然变了。
天上的云如沸一般滚滚而来,浓云卷过天空,暴雨几乎是瞬时间如注泼下,几道炸耳的雷声劈下,闪电打亮所有人苍白的脸庞。
狂风骤起,猛烈地刮起来,吹得地上的人东倒西歪,火焰尖端的灰烬铺洒而开,遮盖了天空。
但暴雨却浇不灭一丝火星,狂风也只能让火焰更加汹涌。
长俟比谁都熟悉这片场景。
他在世界一片火热里,眯着眼看向那团暴雨中仍然逼天的火苗。
火苗里,已经缠卷上丝丝缕缕金色的神辉。
他当年飞升,便是这样的。
——神魂成了。
高台上,巫师终于发出了一阵无法抑制的,狂喜的古怪笑声。
暴涨的金色神辉与火红的烈焰缠卷在草堆里,一道天雷劈过,却降落在城外一座荒山。
缠卷着神辉的是偈真,而飞升的,却成了季厘。
百姓被这一幕吓得脸色发白,他们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冲着高台上大笑的帝师问道:“帝师,这是怎么了?”
“什么意思?我们,我们找对了吗?”
帝师止不住地笑,她对着台下的百姓,高声呼喊,夹杂着狂喜的声音刺破云霄。
她喊的是——
“罪人已伏诛,天罚已止,天罚已止!”
“偈真,你带来灾难,殃及无数,罚,罚——!”
“判你此后落入十八层地狱,永生永世!!!————”
人民终于不再沉默了,他们开始欢呼,乌泱泱的人头重新跪伏于地,口中喊着——
“天佑邑乌!”
“我们得救了!得救了!——”
“我们找对了,我们找出了罪人!!”
“罪人当诛!”
长俟看着熊熊火焰,复又将目光转向宫墙,那里在六十年后,会站立起一个人,他会在夜风中颤颤巍巍如破烂的旗帜,但会用沙哑的嗓高喊出:
“我站在这里,代替另一个被杀害的人。”
漫天的灰烬在狂风暴雨中遮蔽了天空,滔天烈火里,千万颗俯首入地的头颅中,只有一个诗人,站在跪趴的人群里,笔直地挺立。
这片混乱如地狱的场景是轰然倒塌的,长俟他们站在一片废墟里,看到了唯一挺立着的,偈真的小医馆。
那里走出了第一批痊愈的人。
小医馆挺立在荒芜的世界,随着时间的推移,走入了一群身着官服的人。
是一群太医。
水老太医带着自己的孙子走入已经空了的医馆,走到后院,看到了破碎的药罐。
那老头在碎瓷瓦片中翻找,抠挖出一点剩余的药渣,他凑在鼻尖闻了闻,又捻起,仔细辨认着。
后院里刮起一阵小风,角落里,勾勾画画的纸上,是七零八碎的药方。
“原来是这样……我怎么没想到,”那老头笑了:“药方,他真的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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