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套着少年的脖子就往前扯。少年跌倒在地,好不容易爬起来,已尘土满面。
谭香愤然,要找个人理论。但东华门前骚乱一片。上千人都被锦衣卫们驱赶到广场中间,成了密密麻麻的人团。谭香踮脚找那个少年,可日头偏西,尘土飞扬,哪能找见?
此时,东华门敞开。四个人先导,洒水撒香。不久,一顶素面轿子被人抬出。
轿子的后面,有位官员跟着。他走到东华门前宣布:“尔等聚众闹事,诅咒天家,罪不可恕。为首者当场打死。其余人若为阉割者,遣送回原籍监管。若为未阉者,立处宫刑!”
此令一出,呼喊哭叫之声此起彼伏。有人痛骂“蔡家断子绝孙”“奸贼不得好死”。大多数阉者嗓音尖细,声嘶力竭时,令人心悸。锦衣卫们奋力驱赶,将他们赶到东华门广场之外去。
谭香不明白宫刑是何意思。可少年是无辜的,怎连旁观者也要处分?
她不顾一切,朝官员跑过去:“大人!有的人是冤枉的。我要进去,向大臣们说明白!”
官员愕然冷笑:“这是什么地方,容你撒野?打从有东华门来,从没一个女人进入内阁过。”
谭香挺胸:“我知道是内阁,但内阁该是天下所有父母官的榜样。那里边有个孩子才十几岁,被你们误抓了,还要用刑。你们就不怕报应啊?”
官员无言,示意锦衣卫来责打这小民妇。锦衣卫尚未动手,就听有人说:“慢。”
女儿墙边,停着那顶素面轿子。有位白衣人下了轿,余晖如金,他面透雪光。
他用黑近乎蓝的眸子,瞥了谭香一眼,像是在微微叹息,再俯身去捡散落在墙根偶人。
他就是宝宝家那位给她念“红线女盗盒”故事的主人。
他捡了几个偶人,对谭香招招手。谭香受了巫蛊一般,不由自主走到墙边。
主人神色淡然,语气清冷:“哎,你这样分心,怎能定期完工?你已收了定钱,莫忘了。”
谭香皱眉:“你怎么从那扇门里出来的?”主人不答,将木偶放入谭香的篮中。
“……这样是不行的。”他仿佛自言自语,末尾才正视她道:“谭香。”
谭香的心猛跳了下。她抓住篮子向后缩,结巴了半天,也没吐出那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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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小蚌壳?是蔡述?这主人衣袂如白云,文雅得像头绵羊,都是假象?
谭香到底是个不怕事的女人,豁出去说:“我知道你叫蔡述。可我对官场一窍不通。在我眼里,你是长大的小蚌壳,不是通天的高官儿。我和阿墨就在皇城住定了,你打算拿我们怎么样?”
蔡述弯腰捡起末一个偶人:“我还没想好。现在,我只要苏韧进内阁,要你帮我做完订货。接下去,有何待遇?就要靠你们自己的本事。别指望我会帮助你们。”
谭香嘴巴虽硬,心里还是有点发怵。她道:“谁用你帮?你不要工钱帮我做木偶,我还不乐意呢。我……这几天有点撞霉运,所以你的那些订货,我还没空好好弄。那个啥……慢工出细活,我的手艺能亏了你家宝宝?”
蔡述微哂:“难说。”
谭香翻翻杏眼,心疼几个摔“残”了的木偶人。她偷瞥蔡述,肯定他安然无恙,暗暗高兴。
蔡述掏出蓝绢,将最后一个偶人擦干净,放入篮中。
谭香想:蔡述当奸臣,许有不得已的苦衷。
说不定蔡阁老只是新壳子,里面还是娇嫩的蚌壳肉。
她记起同乡的少年,忙恳求蔡述把人放了。蔡述眼波如潭,一指倾向自己身后。
锦衣卫不愧为精锐。才这么点功夫,人群已被赶老远了。谭香顿时焦急。
蔡述和颜悦色:“他叫什么名字?”谭香摇头。
蔡述轻笑:“你这样毛毛糙糙的人能活到今日,算是造化。那些人被抓,并不是砍头,只是薄惩而已。帝京骗局极多,萍水相逢者之间,多留个戒心没坏处。”
谭香不吭声,杏眸左右微动。蔡述注视残阳说:“你若不信我,可去问苏韧。”
谭香朝紧闭的东华门望了几眼,紫禁城内深不可测。
蔡述摇了摇头,谭香好奇。
他说:“谭香,一个女子挟匹夫之勇,是万万不行的。女儿墙矮一截,因为人家说女人心思杂,心眼小,不能成大事。你这几天不顺,没工夫做木偶。可人之一生,顺利能有几时?若因逆境而废事,只能说明你是弱者。你周围的人大概不好意思说,我就直说了:你还配不上苏韧。若你一直不改,你就如同这截墙,一百年都是这么窝囊。”
他那番话,一字一句吐出来。谭香的柳眉从倒竖到打结,又折出细微波纹。
最后,她服气。蔡述的话像是锋利匕首,刺破了她最深的心病。
她感觉蔡述像是长辈亲人在警醒。他居然懂得她的心思。只是……为何要对她说这些呢?
她不甘示弱地撇嘴:“我不会一直这样的,蝴蝶还有……”她把“毛毛虫”三个字缩回去,吸了口气握拳说:“总有一天,紫禁城没有女儿墙。我偏要看到那天……”
蔡述笑了:“女人说偏,一定,非要这些字眼是不吉利的。还是多说可能,也许,大概这些词吧。我可不是教你诈。但帝京城内说实话的,自己可问心无愧,别人却都把你当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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