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如烟呢？”
她想确定对方的安危，卫央却只是眉梢微微挑起，看着忧忡的她，用一种很古怪的语气，说道：“哦？白如烟？”
听罢沈淑昭觉得不大对劲，却也不敢肯定，“对……人在哪里？”
卫央倒也不急着答，轻声一笑，走到紫木案旁，“没想到这么快，你就已开始称呼她的名号了。”
她眼前摆得一张八卦阵灵盘，司南犹指方向，与白如烟的相同，只不过呈盘以黑紫名木所造，四角白虎朱雀雕工了得，不知可是代入了主人的关系，竟觉得它更沉稳精准。
“白巫祝在醉花楼外一里处，你要回去找她吗？”
斜倚桌案，她微侧头，手轻轻衬在后方，露出黑色披肩下的玉腰，姿态惬意且诱人。
沈淑昭不禁被她吸引了过去，有的人便是如此，本是清冷似光，却偏生透着一股逸媚，就像她青丝后方所戴的异花，色泽纯白，形状竟分外妖邪，落差之大，也难免会对此人生出不少琢磨。
“我不找她，更想找你。”
沈淑昭镇定地说道，在这场错综复杂的追猎里，她还有很多，很多事想会会她。
“坐罢。”
卫央柔声道，语气隐有受宠若惊，同时手在案上慢慢抚一个圈，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人，犹似邀请。
沈淑昭来到灵盘前，司南一动不动，浑然不像她们观察北狐厂时候的样子，于是问道：“那么请你先告诉我，白巫祝可会遇到危险？”
余光轻察，却见卫央不知何时已近至眼前，她侧着身子，因此黑发如流水一般顺长袖垂落，她离得太近，以至睫毛都如此清晰，几乎能闻到那若有似无的冷香，沈淑昭的心怦然跃动，若对比方才没有变的，便是她的目光至始至终停在自己身上。
“有危险的人，已经在身后了。”
卫央说着，那双猎鹰一样的眸子有着锁住人的法术，夜色徐徐，沈淑昭不禁攥住了案角，“真正危险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是吗？”
“如果朝廷是一张棋盘，每只下棋的手都隐在黑暗里，”沈淑昭看着她，“那么你的手，一定是下得最多的。”
在宫里的时候，她们根本不会说这些话，假若世间真如白如烟所说，无处不是可以偷听的秘术，那么她出了皇宫，如卫央所设计的一样，站在了这里，那么正可视为一个真正开门见山的机会。
她是太后的门客，卫央是皇帝的谋士。
煞费苦心地让她来到这里，除了拉拢她外，还有何意？
这时卫央微微一笑，“朝廷这张棋盘不过任人错峙，有人举棋不定，总有人斩关夺隘，倘若由局势祸及池外，民不聊生，棋盘闷闷，你我何尝不是罪人？”
沈淑昭心想有意思，于是说道：“长公主其实想说的是，‘其政闷闷，苍生忠淳’吧？那后半句正复为邪，善复为妖，是以黑子白子不分良恶，于君父是忠奸难辨，那么于万民又何谓清浊？无论改朝换代，都是富豪役千奴，穷人无寸帛，秦始皇在时是，吕雉在时亦是，这张棋盘究竟是不祸池外，还是在以你我之欲加持正邪？”
卫央道：“淑姑娘此话尚过，世人常言，‘书生轻议冢中人，冢中笑尔书生气’，人君，天下之主也，若天下之事皆取决于一人，未免谬断？我们不过择一君而栖之，坚持忠良，倘若此中有罪，那也算万方有罪吧。”
沈淑昭回道：“长公主此话也好似不太妥，上古时代舜传位于禹，嘱其‘万方有罪，罪在朕躬一人’，是以昭告君父，百姓无过，仅在一人身上而已，难不成亡国亦可归为赵飞燕？”
眼前人只是笑了笑，惯常沉着而又惫慵的深褐眸，陡然比夜色一亮。
“当然。”
沈淑昭被卫央的回答所愣住了，还以为她会以女子之身怜及女子，未料到竟会这般作答，于是忙问道：“罪在何处？”
“我已经说过了，天下之事绝不取决于一人身上，若一国而亡，朝中无人可以免罪，若问何处，当然是因为罪，从不分男女。”
“好个不分男女，不枉朝中这一个月来，诸事皆与长公主有关，”沈淑昭慢慢走向一旁，双手负袖道，“其实我在长乐宫这些日子来，心中都在算一笔账，自两帝登基以来党争祸动兵马，北塞风沙日益隔绝贸路，国库负出，何以动辄伤筋之事长驻塞外，又道是为讨伐游民？明理之人应当如我过去一般，未曾见一物置换，一马流市，天下生计低迷，汉朝亡以来，外域贸路斩断多年已久，我们仅与周边北人桑茶往来，官价过高，因此私茶泛滥，走货的商人已偷关多年，倘若能找一些可靠的商人借马，告诉他们从北塞运回多少宝物，回来就给多少担茶——商人逐利，定是前往那里就会就马拉茶，再加上还有好茶奖赏，他们定还会急不可耐赶着回来！其中朝廷不知少出多少力，少费多少银，只是如今行道上都为附和太后推政而避马为骡，九州瘦腰，朝中倘若不分男女……那么罪人之间，谁可赦免？”
她没有提到其中的贪墨问题，只委婉地说了“银子”。
因为万一就连北上的用马粮草都有四方参与其中，自己又何必去招人恨呢？
这时卫央已站在了她身后，说道：“我以长公主身份告诉你，北上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身为天家人，没人可以推脱寻找它的罪责，我想你的道义，应该不是一国之君只有八岁。你若是我，也会这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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