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背后传来一个女子的笑声：“卫大人, 咱们别看了——上马罢？”
沈淑昭听后心里一惊, 难道她们之间已经这么明显了？
卫央却也没否认，上了马, 她在前方领着一行人飞快朝南门驶去。出了京城以后，四周果然逐渐安静下来, 只剩下零星几个摊贩吆喝，沈淑昭在马车中掀开卷帘，对面就是长生山的方向, 没记错的话，这速度半个时辰就能赶到了。
那边是个宫祠，用来给天子祭祀的地方, 每个朝代都会在远郊设立这种行宫，汉武帝在长安东南郊立祠, 秦始皇在上林苑建殿, 它们与天子宫遥遥对应, 象征着王朝的神权。
一路官道人烟稀少, 大家都低头赶路, 走到中途，突然就听莫忘娇滴滴道：“哎唷，这天怎么出太阳了？”
沈淑昭抬头一看，也觉得愈来愈热了，于是撩开了两面的遮帘, 不过因为她坐在马车内, 夹起帘子后就好了许多。
马车外的莫忘很是羡慕, 她只能不停拿着素帕子擦着细汗，透过卷帘，看见沈淑昭正衬着手，墨影中的她脸上带着一抹深思熟虑。莫忘心中感慨，这个少女真是太会伪装了，也不怎么会伪装，若是在众人眼前，她永远眸光生灵，娇俏又成熟，说着最恰当的话，做着最聪明的决定，可只要在无人之处，只要悄悄打量她，就必会望见她那低沉、有着一点淡淡轻蔑的眼色。
不过这一回，莫忘只能从她的眸底读到矛盾，像覆着融雪的硬石，有些冰冷，又藏着温柔。
而她衬手的方向……正是在马车前方的卫央。
莫忘噗嗤一笑。
这俩人真是太像了，都用长得一张永远不会犯错的脸，做着最不该出现的表情。
“不过，我何必管她们……”她突然回过神来，马上嗔道，“不行了，本美人快要中暑了，可以停一下吗？”
卫央没理会。
“可以吗？”莫忘不甘心地继续问，还别说，对方要真是个男人，说不定早就同意了。
沈淑昭顿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女人也实在太会撒娇了，为何卫央会选她当北狐厂的掌司？难道是因为那个撒娇功夫一绝放到皇上的后宫也可以笑傲群芳吗？
莫忘见求她无望，顿时把注意打在了沈淑昭身上，“二小姐，里头凉快吗？”
“嗯……还好。”
白马逐渐逼近左边的木牖，一阵令人眩晕的香气袭来，沈淑昭顿时觉得自己成了皇帝，正在被一个特别会撒娇讨宠的美人献媚。
“二小姐，其实我也不是想令你难堪，只是……我快中暑了，可以挤一挤吗？”
“……”
“多谢二小姐。”
似乎把这一份沉默当成了同意，松开马绳子，她就像一只轻盈的蝴蝶般，身手矫健地转进了马车内，顿时车身左右狠狠地摇晃了起来，沈淑昭吓得赶紧支撑住身子——
这女子疯了？！
莫忘进来后，马车内一下子变得香气靡靡，是一种华丽不菲的味道，她用的东西似乎和宫里妃嫔大有重合。
“我去，这马车里设了结界？”刚刚坐下，莫忘就忽然睁大了眸子，“怎么会这么凉快？！”
沈淑昭往旁边不动声色地移了十寸。
接着莫忘一边卷起长袖，一边可怜巴巴地小声说道：“唉，堂堂掌司出门居然没有马车坐，虽然俸禄低得可怜，还不够买胭脂水粉，每天还要东奔西走，不过到底是做自己热爱的活儿……我心里一点都没怨。听说隔壁宫里的女官月俸又升了，想调宫的宫女天天送穿送戴的，我一个北狐厂正经的四品掌司，唯一能收的大概也只有毒药和暗器了，可又怎样？我喜欢这活儿。”
沈淑昭陷入了沉默。
六匹马快步的声音很大，但也不能确定前头的卫央能不能听到。
不过她希望能。
这时莫忘忽然又靠在了她身上，眼波一横，媚态流光道：“唉，我要是也有二小姐这张脸就好了，指不定早就傍上了上司，翻身做女主人了。”
这话说得她实在听不下去了，“掌司大人这话真是妄自菲薄了，堂堂一个朝廷四品官，至于做这么有失身份的事吗？”
“掌司又怎样，北狐厂没有油水捞的。”莫忘靠在她肩上委屈道。
“那些不正经的钱瞒着上司捞，好像也说不过去吧？”
莫忘白了她一眼：“进北狐厂的意义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马车忽然停下了转轮。
俩人惯性地往前倒。
“可以捞的。”刚稳定下来，耳旁就传来一个寒冷如雪的声音，沈淑昭和莫忘同时转过头去，卫央竟然出现在了右侧，玉指间绕着一根被人遗弃的马绳，“北狐厂里都是朝廷军器，由兵部统一管理，若你有需要，我可以为你引见尚书。”
虽然此事与自己无关，沈淑昭还是感到了一股沁人的凉意，被紧紧束缚住的胳膊终于被松开了，莫忘小声道：“不用了，我现在就出来……”
艰难地打开马车门。
莫忘低头一看，卫央手里的剑柄正对着她的腹部，一个不危险也不安全的距离。
一溜烟地跑出去，飞快上马。
队伍恢复了继续前行，然而沈淑昭的噩耗却没结束，她一路上都能闻见这狭窄空气里弥漫不散的香气，她只觉得自己仿佛没有出宫，还与各位妃嫔娘娘开了一个赏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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